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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一次下山,她砍下負心漢的右臂。第二次下山,她得罪了半個江湖

    147小編 125 2025-08-08

    圖片來源于網絡

    第一回 大喜的日子,新郎的手被砍了

      烈日當頭,空氣燥熱。姜水河里的藕花被曬得無精打采。臨河的戚城街上行人不多,偶有人走過也慢慢悠悠,凈撿著有遮擋的地方走。一騎棗紅馬飛馳而過,踏起滾滾塵煙,直奔朱家莊而去。 朱家莊里人頭攢動,各路武林豪杰已經等得頗不耐煩。棗紅馬進了朱家莊,馬上的人滾下馬,把韁繩交給上來接應的管家朱威,快步走進擠滿了人的朱家莊大廳內。 見人進來,站著的人紛紛向前,坐著的人紛紛站起。正中間一位四十來歲、滿臉富態、身著繡著“卍”字綢衫的男人不等來人說話,便厲聲問道:“可有妖女的消息?” 那人沖綢衫男人拱了拱手,氣喘吁吁:“回老爺,小人探聽得知妖女的消息就立馬回來稟報,常四哥和薛五哥正跟著她。” 一聽有了消息,綢衫男人弓腰拉著來人的手,急切地問:“路兄弟,妖女現在何處?” “她正在城西三十里的綠楊林……” 來人的話還沒說完,從里面擠出來的一個青年男子就急躁大喊:“爹,現在就去殺了何靖那個妖女!” 這個男子一身湖藍色衣衫,頭發束得齊整,面如冠玉,眉眼俊俏,偏偏右側的衣袖里空空蕩蕩,像是失掉了一條臂膀。 綢衫男人扶住滿臉急躁的青年男子,收斂了剛才的狠厲,柔聲道:“平兒,別急!為父一定為你報一臂之仇。”隨后轉身向廳堂里的眾人拱手道:“各位武林同道,朱獻本不應該為大家添麻煩。實在是因為那妖女十分可惡,大喜之日傷了我兒安平的右臂。傷了右臂對我等習武之人來說,幾乎就是葬送了前程。妖女功夫了得,不得已才請諸位前來助陣?!?廳堂里的眾人聽朱獻如此說,無不義憤填膺:“朱莊主言重了。妖女禍亂武林,無緣無故傷人,本就人人得而誅之。我等愿為朱莊主效犬馬之勞?!?這些人說的不是客套之言。姜州朱家雖然算不上武林名門,但也是叫得上名號的。朱家祖上當過前朝的將軍,朱獻的父親朱乾師從榮枯寺了塵大師,到了朱獻這一輩雖然武功平平,但為人慷慨,武林中許多人都受過朱家的恩惠。更何況,一個月前妖女突然來朱家莊鬧事,攪了朱家莊的婚事,還傷了朱家…

      烈日當頭,空氣燥熱。姜水河里的藕花被曬得無精打采。臨河的戚城街上行人不多,偶有人走過也慢慢悠悠,凈撿著有遮擋的地方走。一騎棗紅馬飛馳而過,踏起滾滾塵煙,直奔朱家莊而去。

      朱家莊里人頭攢動,各路武林豪杰已經等得頗不耐煩。棗紅馬進了朱家莊,馬上的人滾下馬,把韁繩交給上來接應的管家朱威,快步走進擠滿了人的朱家莊大廳內。

      見人進來,站著的人紛紛向前,坐著的人紛紛站起。正中間一位四十來歲、滿臉富態、身著繡著“卍卍字是在佛像及佛教文物中常見的符號,是佛陀三十二種大人相之一。“卍”是個吉祥的符號,稱為吉祥海云或吉祥喜旋。(納粹的標識為卐)”字綢衫的男人不等來人說話,便厲聲問道:“可有妖女的消息?”

      那人沖綢衫男人拱了拱手,氣喘吁吁:“回老爺,小人探聽得知妖女的消息就立馬回來稟報,常四哥和薛五哥正跟著她?!?/p>

      一聽有了消息,綢衫男人弓腰拉著來人的手,急切地問:“路兄弟,妖女現在何處?”

      “她正在城西三十里的綠楊林……”

      來人的話還沒說完,從里面擠出來的一個青年男子就急躁大喊:“爹,現在就去殺了何靖那個妖女!”

      這個男子一身湖藍色衣衫,頭發束得齊整,面如冠玉,眉眼俊俏,偏偏右側的衣袖里空空蕩蕩,像是失掉了一條臂膀。

      綢衫男人扶住滿臉急躁的青年男子,收斂了剛才的狠厲,柔聲道:“平兒,別急!為父一定為你報一臂之仇?!彪S后轉身向廳堂里的眾人拱手道:“各位武林同道,朱獻本不應該為大家添麻煩。實在是因為那妖女十分可惡,大喜之日傷了我兒安平的右臂。傷了右臂對我等習武之人來說,幾乎就是葬送了前程。妖女功夫了得,不得已才請諸位前來助陣?!?/p>

      廳堂里的眾人聽朱獻如此說,無不義憤填膺:“朱莊主言重了。妖女禍亂武林,無緣無故傷人,本就人人得而誅之。我等愿為朱莊主效犬馬之勞?!?/p>

      這些人說的不是客套之言。姜州朱家雖然算不上武林名門,但也是叫得上名號的。朱家祖上當過前朝的將軍,朱獻的父親朱乾師從榮枯寺了塵大師,到了朱獻這一輩雖然武功平平,但為人慷慨,武林中許多人都受過朱家的恩惠。更何況,一個月前妖女突然來朱家莊鬧事,攪了朱家莊的婚事,還傷了朱家莊少莊主的右臂。無論是按人情還是道義,都該站在朱家莊這邊,給那妖女一點教訓。

      只等朱獻一句“大家出發前往綠楊林”,眾人便紛紛出了廳堂。各人翻身上馬,幾十余騎從朱家莊魚貫而出,直奔綠楊林。

      此時,綠楊林內一個棗紅色衫子的女子正倚靠在一棵老樹之下暗自傷神,全然沒有發現數十米處的草叢中有兩人正盯著自己。

      那女子的衫子說是棗紅色,其實早已褪了色,袖口磨損,領口泛白。衫子穿的時間久了,再加上風塵仆仆,自然就更顯得舊了。女子十八九歲的模樣,沒有什么裝飾,只用一支竹簪綰了發,素面朝天,一雙眼睛含著淚,正在傷心。

      她不懂人心怎么變得那樣快。不過兩年的時間,怎么他就能招呼都不打地跟別人成親?

      讓她傷心的不僅僅是人心的易變,還有她砍下的手臂,朱安平的手臂??墒撬茉趺崔k呢?是他信誓旦旦地說:“我朱安平若是有負何靖,必斷右臂為償?!彼家鷦e人成親了,難道她不應該砍下他的右臂?

      想到這,她的眼前閃現那天朱安平因痛苦而扭曲的臉。一張那樣俊俏的臉居然可以扭曲成如此模樣,想必他是真的疼極了。她的劍太快了,只輕輕一挑,朱安平的右臂就被卸了下來。鮮血飛濺,但喜堂到處都是紅色,倒也看不出血濺到了什么地方。

      “不知道他怎么樣了?應該沒有傷到性命吧?”何靖喃喃地說著。

      隨即又啐道:“他都跟別人成親了,你還管傷沒傷到他的性命干嘛?傷到也是他活該。”

      可不就是。當日在棲云山,她從山谷中將他救回來。那時節他傷得重,雖全是外傷,但右臂和左腿都已骨折。她費勁把他背回棲云小筑,是奶奶幫他接的骨、療的傷。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就真在棲云小筑住了一百天。

      情竇初開的小兒女終日朝夕相處、耳鬢廝磨,難免就要生出情愫來。她雖不知道那讓人甜滋滋、酸楚楚的東西是什么,但卻知道她愿意時時見到朱安平。

      那時候可真快樂。他給她講才子佳人的話本子,給她講姜州城酒樓里的煨牛肉和十八年陳的女兒紅。他們一起去后山,有時候是看花,有時候捉蝴蝶。

      終于,他的傷全好了。他要下山了。她送他到半山腰的留云亭,他握著她的手說:“我回姜州稟告過父母就來娶你,你要等我回來?!彼龁枺骸澳闶裁磿r候回來?”“一年之內,必定回來?!彼f,爾后又怕她不信似的舉起右手發誓:“我朱安平若是有負何靖,必斷右臂為償?!?/p>

      想到這,何靖心頭又氣又悲。但她是一個一諾千金的人。所以,在她千里迢迢跑到姜州,卻看到一身大紅喜服的朱安平時,她就知道這個當日信誓旦旦的男人是不會自己遵守承諾的。那么,她就要幫他遵守承諾。

      眾人只道她砍了朱安平的右臂,可誰又知道她為了到姜州城來吃了多少苦?

      在棲云山,她吃相思的苦。爺爺說:“一個紈绔子弟,值得你這樣望著?”奶奶說:“別想了,他下山那天就忘了上山的路?!彼恍牛且f他肯定是有事耽擱了。

      秋風換了冬風,山菊花全都謝了。雪花飄了又飄,棲云山的路終究漫上了雪,讓人分不清何處可行。她想,“這下壞了,他真的找不到上山的路了?!庇谑敲看蜗卵┖螅既チ粼仆ぐ崖窉咭淮蠼爻鰜?。

      雪消了,路都明朗了。西風換了東風,山桃花都結了花苞,燕子也回來了。只有朱安平沒有回來。

      那日,門前的第一朵桃花開了。粉紅色的花瓣看得人心癢癢。她偷偷跑下了山。她不知道姜州在哪里,只記得朱安平說過姜州在東面。于是,她便一路朝東走。

      在路上,她又吃行路的苦。運氣好的時候能碰上一戶好心的人家,愿意留她吃口飯、睡一宿。運氣不好的時候,一連幾晚都找不到一戶愿意收留她的人家。那些掛著“客?!迸谱拥母邩谴髴舻故菬崆榈卣泻羲M去,但不一會兒就把她趕出來。她還記得那個山羊胡子的男人胡子一翹一翹地轟她出門:“沒有銀子住什么客棧?”

      “銀子”是什么?那時候她不知道。棲云山十幾年的歲月里,她從來沒有用過銀子。

      還有燈火通明的大屋,好多漂亮姐姐在門口花枝招展地招攬男人們進去。她湊過去,一個絕頂漂亮的姐姐卻攆她走:“快走開,好好的姑娘家,但凡有別的法子就別走這條路。”

      “這條路”是哪條路?

      她不知道。

      但她記得漂亮姐姐攆她走的時候,幾個油光滿面的男人倒是笑嘻嘻地想把她扯進去:“這模樣,不精細。但好在年紀小,想必還是個雛兒?!薄敖裢砭团愦鬆斖嫱妫澊涣四?!”她被這幾個男人拉扯得掙不開身,還是那個漂亮姐姐過來解了圍,“姐妹們,大爺來了,還不趕緊伺候著?!睅讉€漂亮姐姐應聲過來,把那幾個油光滿面的男人拉進了大屋里。

      她訕訕地躲開,在山神廟里睡了一宿。山神廟香火實在不好,冷冷清清,連半截蠟燭都沒有,更別說祭品了。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碰上一位賣包子的大嬸給了她一碗水、兩個包子。

      走了幾個月,她終于到了姜州城。一進城,就聽別人說:“朱家莊要辦喜事咯,宴席擺得闊氣著呢,只要去的人,甭管給不給賀禮,都能混杯水酒喝。”

      她扯住那個人,問:“哪個朱家莊?。俊?/p>

      那人扒拉開她的手,“還能哪個朱家莊?咱姜州就一個朱家莊,當然是朱獻老爺的朱家莊!”

      她順著人群走,聽著周遭人的話。

      “聽說少莊主朱安平長得玉樹臨風,跟落霞山莊的小姐相配得很。”

      “朱老爺就是眼光長遠,早早給少莊主訂了娃娃親。等落霞山莊的小姐進了門,朱家莊可不就更如日中天了。”

      “你們聽說了嗎?落霞山莊的嫁妝可是不得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就不說了,據說落霞山莊的鎮莊之寶落霞劍都在嫁妝單上……”

      滿心的期待在此刻化為烏有。周遭人夸贊朱家喜事風光的話,像尖針一樣扎在何靖的五臟六腑上。她又想起朱安平當日的誓言。曾經那樣誓言篤定的人怎么會在不到兩年的時間里變了心呢?

      沿著姜水河一路往東,走了沒多久就到了戚城街。街道上已經全包上了紅綢子,整條街上都籠罩在喜慶的嗩吶聲中。

      那個說回家稟明父母就去娶她的朱安平要娶別人了。她咬了咬牙,繼續往前走。走了幾個月,她終于累了,腳步沉得仿佛抬不起來。

      嗩吶聲越來越響亮,紅綢子越來越紅?!爸旒仪f”的牌匾終于出現在眼前。已經過了迎客的時段,大家都涌進喜堂看拜堂,連門口的家丁都進去了。紅色的氈子從門口一直延伸進里面。何靖費了好大力氣才抬起步子,踩上紅氈子。一步一個土腳印,像是一種符號,在訴說她一路行來的風塵仆仆。

      “一拜天地——”

      喜堂里傳說一道嘹亮的聲音,直插云霄。那聲音脆亮得像是有人撕破了滿墻的紅布,也像撕破了她的心。何靖握劍的手加了幾分力,直握得關節發白。

    第二回 呸!一群武林前輩圍攻一個小姑娘

      從朱家莊里出發的人馬很快就出了城?!班钡鸟R蹄聲震得地面都在晃動。 老樹下的何靖被馬蹄聲打斷了思緒。她知道追她的人來了。而且來了好多人。 她現在心口有些疼,不想跟這些人糾纏。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襟上的浮土。她靜靜聽了聽馬蹄聲,從東面來的。那么,她便該往西面走。她才剛抬腳,就聽到附近草叢里的窸窸窣窣,隨即便跳出兩個人來。那是兩個男人,一人握著一把刀,對何靖大喊:“妖女,哪里走!” 何靖側著身子看了看那兩個男人,粗布短衣、絡腮胡,生得粗糙。原來早就有人盯梢了啊。只可惜她沒有早點發現。 何靖不想理他們,只想趕緊離開這。那伙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一并來了,恐怕應付起來有些困難。 偏那兩個男人糾纏不清,一個猛沖就將刀面砍到了何靖的面前。幸虧何靖反應快,一個側身,躲過了兩把刀的夾擊。兩人見刀砍不成,收回刀,作出再次攻擊的架勢。 何靖的劍還沒出鞘,只是冷眼瞧著這兩個男人。他們的武功不怎么樣,應該不需要拔劍出鞘。 何靖的眼神讓兩個男人感到被輕視的屈辱。他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何靖在朱家莊一劍砍下朱安平手臂的情形,但也聽人說過。甚至還有說書人添油加醋地把這場面寫成了本子,繪聲繪色地講給眾人聽。他們從說書人口中聽到的版本里,何靖的劍快得很,身手了得,砍下朱安平的手臂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朱家莊那些老江湖沒有絲毫反應的機會。 常四和薛五都是老江湖,知道說書人的話夸張成分多,但就憑何靖能在武林人士云集的朱家莊砍了人還能全身而退,他們也能猜出何靖的武功確實不錯。只是,被一個黃毛丫頭輕視,實在是讓人難消心頭之氣。 常四的左腳微微發力,整個人便飛了出去。他手中的刀換了個方向,橫著朝何靖切過來。薛五見常四動手,也跟著跳將起來,刀口向下,直直地劈向何靖。 兩口大刀同時襲來,不由得何靖不側身躲閃。好在她身形靈活,腳下動作快,只后撤半步,就躲過了常四和薛五的刀。刀尖從眼前劃過,這讓何靖覺得有些刺激。在棲云山跟爺爺過…

      從朱家莊里出發的人馬很快就出了城?!班钡鸟R蹄聲震得地面都在晃動。

      老樹下的何靖被馬蹄聲打斷了思緒。她知道追她的人來了。而且來了好多人。

      她現在心口有些疼,不想跟這些人糾纏。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襟上的浮土。她靜靜聽了聽馬蹄聲,從東面來的。那么,她便該往西面走。她才剛抬腳,就聽到附近草叢里的窸窸窣窣,隨即便跳出兩個人來。那是兩個男人,一人握著一把刀,對何靖大喊:“妖女,哪里走!”

      何靖側著身子看了看那兩個男人,粗布短衣、絡腮胡,生得粗糙。原來早就有人盯梢了啊。只可惜她沒有早點發現。

      何靖不想理他們,只想趕緊離開這。那伙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一并來了,恐怕應付起來有些困難。

      偏那兩個男人糾纏不清,一個猛沖就將刀面砍到了何靖的面前。幸虧何靖反應快,一個側身,躲過了兩把刀的夾擊。兩人見刀砍不成,收回刀,作出再次攻擊的架勢。

      何靖的劍還沒出鞘,只是冷眼瞧著這兩個男人。他們的武功不怎么樣,應該不需要拔劍出鞘。

      何靖的眼神讓兩個男人感到被輕視的屈辱。他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何靖在朱家莊一劍砍下朱安平手臂的情形,但也聽人說過。甚至還有說書人添油加醋地把這場面寫成了本子,繪聲繪色地講給眾人聽。他們從說書人口中聽到的版本里,何靖的劍快得很,身手了得,砍下朱安平的手臂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讓朱家莊那些老江湖沒有絲毫反應的機會。

      常四和薛五都是老江湖,知道說書人的話夸張成分多,但就憑何靖能在武林人士云集的朱家莊砍了人還能全身而退,他們也能猜出何靖的武功確實不錯。只是,被一個黃毛丫頭輕視,實在是讓人難消心頭之氣。

      常四的左腳微微發力,整個人便飛了出去。他手中的刀換了個方向,橫著朝何靖切過來。薛五見常四動手,也跟著跳將起來,刀口向下,直直地劈向何靖。

      兩口大刀同時襲來,不由得何靖不側身躲閃。好在她身形靈活,腳下動作快,只后撤半步,就躲過了常四和薛五的刀。刀尖從眼前劃過,這讓何靖覺得有些刺激。在棲云山跟爺爺過招的時候,爺爺總是只用木刀、木劍,縱然有刀氣、劍氣也鈍得很。倒是這刀帶過的風冰涼,擦過皮膚,扯動著心跳都快了半拍。

      但常四和薛五的武功真的太平庸,都趕不上半個月前在朱家莊與她斗了二十幾回合的那個穿著喜服的新娘子。

      何靖腦中又閃過當日的情形。

      她進了喜堂,站在喜堂門里。喜堂里一片紅色的海洋,處處喜慶。朱安平身著大紅色的喜服,胸口系著一朵碩大的紅色綢花。他正與那個頂著紅蓋頭也一身大紅色喜服的新娘子面對面。只一個側臉,何靖就看出了他的滿面紅光。

      那時節,何靖心中尚且喜憂參半。若不是他說出那句“我不認識這位姑娘”,她未必能下定決心砍下他的右臂。偏偏他就是那樣平靜從容地說出“我不認識這位姑娘”。

      何靖還記得自己聽到這句話時的感受——心頭一熱,大腦里好像被灌入了一腔熱血,耳邊只響著那句“必斷右臂為償”。真氣不由自主地匯集,右腳只一點地,她的身體就飛了出去。長劍出鞘,一陣劍光,鮮血就飛濺在了喜堂。

      喜慶的嗩吶終于停了下來。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喜堂登時安靜,隨即又嘈雜,只是歡笑聲變成了哭喊聲。

      高堂上一位衣著華麗的婦人撲身下來,抱住癱倒在地上的朱安平,嘴里哭喊著:“平兒——”

      “抓住這個妖女!”一道男聲渾厚里帶著狠厲。

      整個喜堂都亂了套。能做朱家莊座上客的都是江湖上有些名望的人。這些人亂了沒一會兒,就鎮定下來,井然有序地圍住了何靖。

      一個絡腮胡子大聲呵斥:“哪里來的妖女,竟敢在此行兇?”

      一個黃眉毛橫眉怒喊:“抓住這個妖女!”

      何靖被眾人圍在中間,門口位置更是層層疊疊圍上了人。那些人一個個兇神惡煞。何靖第一次見這種陣仗,不由得心中一驚,忍不住為自己辯白:“這是朱安平欠我的。”

      一個女子向一個男子討債,能是什么債?當然是情債。在場的都是有閱歷的人,怎么會不知道這個道理?但這個女子壞了規矩。一個女子怎么能隨隨便便砍下一個男人的右臂?更何況是當著這么多武林人士的面。這不僅壞了朱家的面子,也壞了眾人的面子。

      何靖不知道這其中的規矩,只想著發過的誓自然是要算數的。她依著朱安平發的誓砍下他的右臂有什么錯呢?

      何靖更不知道的是,她說的道理沒有人會聽,而她尚顯稚嫩的聲音會讓這些人更加囂張起來。她的話音剛落,那些人便一個個躍躍欲試地喊著:“殺了妖女!為朱少莊主報仇!”

      第一個沖上來動手的是誰,何靖已經分辨不出來了。她只記得在她東奔西突的時候,一襲紅衣仗劍而來。大紅色的喜服,凌厲的劍,一招一式都與那些烏合之眾不同。何靖知道這人正是朱安平要迎娶的新娘,落霞山莊的小姐杜非燕。

      杜非燕已經掀了紅蓋頭,秀眉微蹙,嘴里喊道:“哪里來的狂徒!看劍!”

      杜非燕的劍法精純,是落霞山莊莊主杜玄理親自教導出來的。落霞山莊本就以劍法著名,落霞劍配上落霞孤鶩劍法,就足以縱橫江湖。杜玄理的落霞孤鶩劍法使得出神入化,經他教導的杜非燕也深得劍法之精妙。雖然杜非燕年紀尚輕,功力不及杜玄理,劍法尚未大成,但她身輕如燕、運用靈巧,也絕非武林上泛泛之輩可以比擬的。

      何靖也使劍,一柄從爺爺手里拿來的黑漆漆的劍。劍柄上還纏了一圈灰白的麻布,讓這柄本來就不起眼的老劍顯得更蒼老。此時,何靖就握著這柄不起眼的老劍,招架著杜非燕手中精光四射的落霞劍。

      何靖從未與人真正交過手,突然遇到杜非燕這樣的對手,心中大驚又大喜。爺爺說過,知足常樂固然好,但練武之人要有上進之心才能不斷進步。

      落霞孤鶩劍法的精髓是形意結合,意境渺遠。為了追求意境的渺遠,劍招便簡約飄逸。這是何靖第一次見這樣精妙的劍法,不自覺便越打越入神。連過數十招,仍未分出勝負。直到杜非燕一計平刺,才被何靖找到破綻,側身撩擊,以內力傳至劍身。若不是杜非燕身形快,手中之劍幾乎脫手。

      杜非燕自恃劍法精湛,從未吃過這樣的虧,負氣再戰。但畢竟已經亂了節律,無法招架何靖越來越自如的進攻。

      周遭的人見落霞山莊的小姐落了下風,紛紛氣急敗壞,刀槍劍戟無不直奔何靖的命門而來。何靖以一己之力招架眾人的圍攻。雖然她練了這么多年的武功,又都是爺爺親自指點,但畢竟年紀輕,又未經實戰,漸漸就有了頹勢。

      頹勢一現,何靖就有些慌。一慌,劍就有些不擇路數,手一抖,偏就刺在了那個怒氣沖沖的黃眉毛左肩。黃眉毛沒想到自己會被刺中,眉毛豎得更狠了些,怒氣也更盛了些,手中的板斧劈頭蓋臉直奔何靖。

      那人手法不精細,但力道太大。再加上周圍其他人的圍攻,一時間,何靖被黃眉毛壓制得無從反擊,只得一劍直刺他的心窩。爺爺說過,比武這種事得饒人處且饒人,若非情不得已,不要直擊旁人的命門。但奶奶說,命都懸在劍上了,我不殺你,你便殺我,還講什么大道理?何靖想,奶奶說的對。這么多人圍著我一個人打,再講什么饒人的道理,就真的要害了自己性命。

      等何靖的劍撤回,黃眉毛就癱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著鮮血。

      剛才還在圍著何靖打的人,瞬時停了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伏在地上吐血的黃眉毛。他是海潮幫幫主羅鴻,算不上武林頂尖高手,也是一幫之主,不是泛泛之輩。沒想到今日竟然死在一個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黃毛丫頭手上。

      眾人驚駭,手中的兵器泛著冷光,下一刻就要直奔何靖的腦袋上。

      就在眾人再要動手時,一個老和尚站了出來,雙手合十,念一句“阿彌陀佛”才繼續說下去:“女施主,不知朱施主與你有何冤仇,既然你已砍下他的手臂,又何必再造殺孽?”

      何靖抬頭去看那和尚,白須白眉,想來也是有道行的,回道:“我沒想殺人,但是他們纏著我不放?!?/p>

      “你無緣無故砍了朱少莊主的手臂,我們怎能輕易放過你!”旁邊有人喊了一句,瞬間得到眾人的應和。

      “那是他欠我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焙尉皋q駁。

      “阿彌陀佛。一念放下,萬般自在。女施主何必定要執念如此?”老和尚繼續說道。

      這不由得讓何靖生起氣來,啐了一口:“大和尚,你說的真好聽。憑什么要討債的人放過欠債的人?那不是讓全天下欠債的人都不用還了嗎?”不待老和尚再開口,何靖又顧自說道:“大師,你是出家人,就不用管世俗的事了吧?”

      老和尚被何靖搶白,無言以對,口中念著“罪過罪過”,腦中卻不由得閃現一個人。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也是一個這般大的女子,對著他喊:“出家管出家的事,世俗的事關你屁事!”

      眾人見德高望重的明遠大師被何靖這樣搶白,紛紛要往前教訓教訓她。何靖見勢頭不對,心想:“這些人武功倒是不怎么樣,但人太多,打起來自己也討不了好,不如走為上策。”

      就在眾人還在愣怔,沒來得及動手之際,何靖提氣飛身,從門口的夾縫中飛身出去,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時已經穩穩地落在了喜堂對面的屋脊上,對著喜堂喊道:“朱安平,你聽著:棲云山中皆成往事,今依你之誓言斷你右臂,自此你我再無瓜葛?!闭f罷,就飛身走了,只剩朱家莊眾人面面相覷。

      朱獻和朱夫人還在圍著斷了手臂的朱安平心急如焚。幸好今日的賓客中有百草堂的“妙手神針”黃連枝。在眾人圍困何靖之時,黃連枝已經用銀針封住了朱安平幾個大穴,止了血,又將隨身帶的回血散敷在傷口處。雖說沒辦法將斷臂接好,但也保住了朱安平的命。

      眾人紛紛關心朱安平的傷勢,倒是新娘子杜非燕將何靖的話聽在了心上。她收了劍,直奔父親杜玄理和母親關玉樓身邊,道:“這朱安平不是好東西,我要退婚?!?/p>

    第三回 “不殺妖女,誓不為人”

      安平沒想到何靖真的會來砍下自己的右臂。當日他所謂的誓言不過就是覺得好玩,哄何靖開心罷了。一個山野丫頭,怎么會千里迢迢跑來姜州砍他一條手臂呢? 棲云山那個破舊草房,說得好聽,叫什么棲云小筑,說到底不就是幾間破草房。老頭兒粗布麻衣,每日不修邊幅地上山砍柴;老太太穿得好些,也不過是漿洗多次的粗布衣裙,曬了一院子草藥。這樣人家的女孩兒能有多大的見識和膽量,縱然是練了點武功,也不過就是防身用罷了。這樣的人家,有什么資格跑來姜州砍他朱少莊主的手臂? 再者說,他早就跟落霞山莊的小姐訂了娃娃親。等他成了親,有了落霞山莊姑爺的身份,他還會怕誰? 他從來沒把何靖放在心上。當日也不過是在山中無聊,偏那個丫頭又對自己有些心思,才在那山間盤桓多日,權當躲避父親的督促罷了。 萬萬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真的跑來了姜州。還偏偏選在了他大婚那日到了朱家莊。 她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喊他“安平哥哥”,真是聽得人煩躁。偏偏杜玄理又問她是誰。他再不知好歹,也知道得罪不起未來的岳父大人,只能扯個謊,說一句“我不認識這位姑娘”。 更沒想到的是,何靖居然就真的砍了他的右臂。 朱安平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天。這三天里,他眼前總是不斷浮現那日的情形。何靖的身法怎么能那樣迅疾?迅疾到廳堂了坐了那么多位武林前輩,竟沒有一個人來得及攔下她。還有她的劍怎么也那樣快,只是輕輕一挑,他的手臂就落在了地上。 他還想不通,何靖明明就是一個山野丫頭,撫養她的爺爺奶奶也平平無奇,她怎么會那樣精妙的武功,甚至能跟那么多人對陣還不落下風。 朱安平想不通,但越想越氣。他,堂堂朱家莊少莊主,祖上當過將軍,現在也家世顯赫,怎么能受這樣的腌臜氣? 就在他氣得咬牙切齒時,家丁過來傳話:“少爺,落霞山莊的杜莊主來了。老爺說您要是起得來,就到前廳去?!?未來岳父來了,無論如何他得去見見。日前的喜事毀了,他得跟岳父大人賠個不是,再商議一下什么時候再行大禮。 朱安平在家…

      安平沒想到何靖真的會來砍下自己的右臂。當日他所謂的誓言不過就是覺得好玩,哄何靖開心罷了。一個山野丫頭,怎么會千里迢迢跑來姜州砍他一條手臂呢?

      棲云山那個破舊草房,說得好聽,叫什么棲云小筑,說到底不就是幾間破草房。老頭兒粗布麻衣,每日不修邊幅地上山砍柴;老太太穿得好些,也不過是漿洗多次的粗布衣裙,曬了一院子草藥。這樣人家的女孩兒能有多大的見識和膽量,縱然是練了點武功,也不過就是防身用罷了。這樣的人家,有什么資格跑來姜州砍他朱少莊主的手臂?

      再者說,他早就跟落霞山莊的小姐訂了娃娃親。等他成了親,有了落霞山莊姑爺的身份,他還會怕誰?

      他從來沒把何靖放在心上。當日也不過是在山中無聊,偏那個丫頭又對自己有些心思,才在那山間盤桓多日,權當躲避父親的督促罷了。

      萬萬沒想到,那個不起眼的小丫頭真的跑來了姜州。還偏偏選在了他大婚那日到了朱家莊。

      她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喊他“安平哥哥”,真是聽得人煩躁。偏偏杜玄理又問她是誰。他再不知好歹,也知道得罪不起未來的岳父大人,只能扯個謊,說一句“我不認識這位姑娘”。

      更沒想到的是,何靖居然就真的砍了他的右臂。

      朱安平已經在床上躺了三天。這三天里,他眼前總是不斷浮現那日的情形。何靖的身法怎么能那樣迅疾?迅疾到廳堂了坐了那么多位武林前輩,竟沒有一個人來得及攔下她。還有她的劍怎么也那樣快,只是輕輕一挑,他的手臂就落在了地上。

      他還想不通,何靖明明就是一個山野丫頭,撫養她的爺爺奶奶也平平無奇,她怎么會那樣精妙的武功,甚至能跟那么多人對陣還不落下風。

      朱安平想不通,但越想越氣。他,堂堂朱家莊少莊主,祖上當過將軍,現在也家世顯赫,怎么能受這樣的腌臜氣?

      就在他氣得咬牙切齒時,家丁過來傳話:“少爺,落霞山莊的杜莊主來了。老爺說您要是起得來,就到前廳去?!?/p>

      未來岳父來了,無論如何他得去見見。日前的喜事毀了,他得跟岳父大人賠個不是,再商議一下什么時候再行大禮。

      朱安平在家丁的攙扶下下了床,又讓家丁扶著去了前廳。杜玄理正跟朱獻喝茶,見朱安平過來,忙問傷勢如何。朱安平故作虛弱,嘴上說著:“多謝岳父大人牽掛,小婿的傷并無大礙。”

      此話一出,杜玄理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沉吟良久才開口道:“今日杜某前來是有事相商。前幾日本來是你我兩家大喜的日子,發生那樣的事情,實在是讓人心痛。本來應該擇日再行大禮的,但我家小女被我嬌慣壞了,任性得緊……”

      說到這,杜玄理頓了一頓。他也是老江湖了,但今天要說的話還是讓他覺得有些為難。他咬了咬牙繼續說下去:“今日我特來向朱莊主、朱少莊主請罪。日前送去敝莊的聘禮,我一并帶了回來。朱少莊主與小女非燕的婚事,就此作罷吧?!?/p>

      那日何靖大鬧喜堂,杜非燕堅定地提出退婚。那時他還有所搖擺,等到回了落霞山莊,杜非燕說出自己的想法,他跟夫人關玉樓便順從了女兒的心意。杜非燕說:“人家好好一姑娘,為什么非要來找他朱安平的麻煩?定然是他欠了風流債,讓人家找上門來。人家找來了,他還不認人家??沉怂觳惨彩撬钤?。這樣沒擔當的男子,配不上我杜非燕?!?/p>

      男子風流多情,倒也無傷大雅。但該有的擔當還是得有的。眾目睽睽之下,面不改色地說“我不認識這位姑娘”,實在不是大丈夫所為。

      杜玄理有三子一女,對這個小女兒最是疼愛。杜非燕雖是女兒身,但胸襟氣度全然不在三個兄長之下。這也是杜玄理愿意拿出精力來親自指點杜非燕武功的原因。現在女兒說出這樣有見地、有志氣的話,他怎么會不應呢?

      杜玄理大半輩子為人寬厚、義字當頭,在朱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后提出退婚實在有點為難??墒牵鲁鲇幸?,又是為了女兒的幸福,他無論如何是得來朱家莊走一遭的。

      杜玄理的話一出口,朱安平就慌不擇言:“岳父大人,我跟非燕早有婚約,現在退婚,莫不是看我斷了右臂,落井下石……”

      “平兒!”朱獻怕朱安平胡言亂語惹了杜玄理,趕緊打圓場:“日前的事,確實是我朱家處理不周。杜小姐不高興,也是正常的。但畢竟是婚姻大事,倉促決定總是不好,我想還是從長計議比較好。杜莊主意下如何?”

      杜玄理再寬厚聽了朱安平的話也有了些火氣,朱獻縱然打圓場也難以讓人信服。杜玄理不愿在朱家久待,只道:“我已將聘禮全數帶回,請朱莊主查驗?!彪S后就拂袖離去。

      朱安平斷了右臂本就氣悶,杜非燕又要退婚,更是讓他心口一團怒火。但落霞山莊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杜玄理是聲名顯赫的大俠,杜非燕是杜玄理的寶貝女兒,他惹不起。那一團怒火便只能發泄在何靖身上。他左手抓起案幾上茶杯,猛地摔在地上,惡狠狠地罵到:“不殺何靖,我誓不為人!”

      朱獻是老江湖,有閱歷,能存事。但眼下的事情,可不就是何靖那個妖女引起的禍端?他心中也橫亙著一句跟朱安平一樣的話:不殺妖女,誓不為人!

      朱家莊的英雄帖在杜非燕退婚后的第二天一大早就發出去了。幾十封英雄帖快馬加鞭送到與朱家莊有交情的各門派手里。親眼見識過婚禮當天情形的,沒見過當日情形的,但凡有點交情的,都收到了朱家的英雄帖。

      英雄帖上寫著這樣的話:“朱獻拜請各位豪杰,一并擒拿妖女何靖,為吾兒報一臂之仇。望復。”

      武林之中,雖有門派之別,但無利益糾葛時便也同氣連枝。如今,冒出來一個無名妖女傷了朱家莊的人,便是與武林各門派作對。各門派攜手并進,一舉擒獲妖女,豈不是一樁美談?

      很快,收到英雄帖的門派都回了信:“萬死不辭?!?/p>

      十天內,這些人就集結在了朱家莊。打探何靖去處的探子早就放了出去,只等有了準確消息,眾人便一擁而上。

      等了近二十天,終于等來了確切的消息——妖女正在綠楊林,眾豪杰大展拳腳的時候也就到了。

      等到被圍困在那片密林里,何靖才知道自己確實是江湖經驗淺。她以為從朱家莊跑出來,就算了了這檔事,卻想不到她了了,人家了不了。她也沒想到朱家莊能有這等勢力,這么短的時間能集結這么多的人。她站在眾人的包圍之中,心想:“早知道趕緊回棲云山了,在這傷心個什么勁兒?”

      剛剛才被何靖打得幾乎招架不住的常四和薛五見了眾人,更添了底氣,站在人群最前排,手里的刀泛著白光,嘴里喊著:“妖女,還不束手就擒!”

      何靖一手握劍,一手撓頭。這陣仗比在朱家莊的時候可是可怕多了。人多了,馬多了,雄赳赳,氣昂昂,真的像是要吃了她一樣。

      沒想到朱安平也來了。一身玄黑色的衫子,從朱紅色的馬車上下來,站在人群正中,對著何靖說:“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卻傷我一臂。今日,若不殺你,朱某誓不為人!”

      這話何靖聽著新奇,什么叫做“無冤無仇”?何靖忍不住冷笑:“你是廢了一條胳膊,不是廢了腦子。早知道你記性這樣差,我就砍你腦袋了?!?/p>

      朱安平氣噎。他是朱家莊的獨子,從小嬌生慣養,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奚落過。但他斷了拿刀的右臂,只能氣急敗壞地喊:“各位前輩,請為晚輩報仇!”

      朱安平話音未落,人群中有人附和:“先師之仇,不共戴天。今天一定要殺了妖女,以慰先師在天之靈。”

      此言一出,躍躍欲試的眾人蜂擁而上直奔何靖。面對這架勢,何靖的劍早已出鞘。一柄長劍時而挑開砍過來的刀,時而又撩起劈過來的斧??v然何靖劍法精妙,身形靈活,總也耐不住對方人多勢眾。更何況那伙人里多有各門派的掌門或高手。

      何靖不知道,那個拿著環刀對著自己一通劈砍的是金刀門掌門馬世芳,那個一柄銀槍專挑她心窩的是鶴壽堂堂主鶴沖天,那個斧頭耍的風生水起的是朱雀堂堂主金玉堂……

      這些人都是武林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按照江湖規矩和他們的身份地位,實在不應該以多欺少。甚至與何靖這樣的無名之輩單打獨斗都算是辱沒他們的威名。可是,見識過喜堂之上情形的人擔心自己輸在無名之輩手上,名譽掃地;沒見識過何靖手段的人擔心何靖真如傳聞中所傳的那樣身手了得。權衡利弊后,不如打著“鏟除妖女、為武林除害”的名號,一窩蜂地圍困住她算了。反正,參與者眾,也就不需要誰來承擔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的罪責了。

      這是十九年來,何靖第一次下山,第一次走進江湖。江湖的基本規矩她都不懂,眼前這些人的小心思她更無從知道。她只知道眼下那些人出手快、招式狠,一個個專挑她的命門下手。她剛躲過砍向她脖頸的刀,就迎來直刺她心窩的槍;挑過橫插她腰腹的劍,就遇上劈向她腦袋的棒……她恨自己沒多長幾只手,能多握幾把劍。只一柄劍,真的快要應付不來了。

      不知道打了多久,只見本來掛在中天的日頭移到了西山頂,明燦燦的天染上了絢爛的霞光。何靖感覺自己好累。一個不注意,就有人砍到了她的肩頭。何靖沒有心思去查看傷口,但一定是流血了。她感覺到了貼身衣服變得濡濕。她剛側身躲過,不讓那人砍得太深,就看到了迎面刺過來的劍。她側身想躲,卻還沒有躲過。好在那劍只是擦過她的手臂,沒有傷及要害。

      一眾人圍著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打了這么久,卻仍沒有獲勝的跡象,這本已讓眾人心驚,紛紛在心中盤算:“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丫頭,竟然有這等身手?再過幾年,想必就是江湖上不能忽視的人物了。”就在眾人心驚膽戰之時,不知是誰砍傷了她的肩頭,又不知是誰刺中了她的手臂。這不由得增加了眾人的士氣,但也讓眾人心中暗暗慶幸:“幸虧是圍攻,否則今日到場的諸位大抵就沒有顏面再現身江湖了?!?/p>

      作者的話

      阿玄

      作者

      05-17

      賞幾張推薦票吧~你的票票,就是作者的命啊

    第四回 隱退三十幾年的人,突然重現江湖

      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不能泄氣。一旦泄氣,便可能丟了性命。越挫越勇,才是應戰之道??上?,此時的何靖尚不知這個道理。 肩頭和手臂上的傷,讓她心中大驚,也生出了畏懼之心。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那是還沒有被虎傷過。何靖也有過初生牛犢的魯莽,但現在肩頭和手臂都在流血、都在作痛,它們都在提醒她:對方人多,怕是兇險非常。 越這樣想,她手中的劍舞得就凌亂,以至于那些本應該躲過的刀槍劍戟都沒有躲過。如今,她身上的傷口已經數不清,她已經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疼了。她依然揮舞著手中的劍,只是勉強維持守勢,攻擊越來越少。 她看到一桿銀槍直直地刺向她的胸口。她想躲,一側身卻被一把刀砍中了后背。她吃痛向前一張,恰好迎著那桿槍撞過去。想要再躲,卻再難躲開了。那桿槍正對心口,何靖心想:“要把自己交代在這里了嗎?” 此刻,她太害怕了。身上的疼痛因為害怕都感受不到了。她眼睜睜看著那桿槍,等待它插進自己的胸口。雖無可奈何,卻心有不甘。她才十九歲,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或許,自己不該偷跑下山來的。 就在何靖以為自己毫無希望之時,只聽“當”的一聲,那桿槍掉在了地上。眾人驚駭,一時忘記了進攻。一道渾厚又熟悉的聲音傳過來:“諸位不是掌門就是武林前輩,這樣圍攻一個小女孩,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不怕傳出去被人恥笑?” 何靖一聽,心中不禁大喜。這是爺爺的聲音。 隨后又有一道柔和卻帶著譏笑的聲音傳來:“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沽名釣譽之輩,臉皮厚得很,還怕人恥笑?” 奶奶也來了。 何靖驚喜之余又有了點后怕。自己是偷跑下山的,爺爺奶奶到這里來尋她,想必一頓數落是逃不掉了。 眾人循聲望去,就在十幾米遠之外的樹下站著一男一女兩個老人。男的粗布麻衣,須發花白;女的也是粗布衣裙,頭上扎著一塊藏青色頭巾,眼角有不少皺紋。人雖看著沒什么特別之處,但一想到剛才一個小石子就打落了鶴沖天的銀槍,想必不是泛泛之輩??此麄兊哪昙o得近七十歲了吧。若是江湖上的人物,想必…

      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不能泄氣。一旦泄氣,便可能丟了性命。越挫越勇,才是應戰之道??上В藭r的何靖尚不知這個道理。

      肩頭和手臂上的傷,讓她心中大驚,也生出了畏懼之心。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那是還沒有被虎傷過。何靖也有過初生牛犢的魯莽,但現在肩頭和手臂都在流血、都在作痛,它們都在提醒她:對方人多,怕是兇險非常。

      越這樣想,她手中的劍舞得就凌亂,以至于那些本應該躲過的刀槍劍戟都沒有躲過。如今,她身上的傷口已經數不清,她已經分辨不出到底是哪里疼了。她依然揮舞著手中的劍,只是勉強維持守勢,攻擊越來越少。

      她看到一桿銀槍直直地刺向她的胸口。她想躲,一側身卻被一把刀砍中了后背。她吃痛向前一張,恰好迎著那桿槍撞過去。想要再躲,卻再難躲開了。那桿槍正對心口,何靖心想:“要把自己交代在這里了嗎?”

      此刻,她太害怕了。身上的疼痛因為害怕都感受不到了。她眼睜睜看著那桿槍,等待它插進自己的胸口。雖無可奈何,卻心有不甘。她才十九歲,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蛟S,自己不該偷跑下山來的。

      就在何靖以為自己毫無希望之時,只聽“當”的一聲,那桿槍掉在了地上。眾人驚駭,一時忘記了進攻。一道渾厚又熟悉的聲音傳過來:“諸位不是掌門就是武林前輩,這樣圍攻一個小女孩,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不怕傳出去被人恥笑?”

      何靖一聽,心中不禁大喜。這是爺爺的聲音。

      隨后又有一道柔和卻帶著譏笑的聲音傳來:“江湖上最不缺的就是沽名釣譽之輩,臉皮厚得很,還怕人恥笑?”

      奶奶也來了。

      何靖驚喜之余又有了點后怕。自己是偷跑下山的,爺爺奶奶到這里來尋她,想必一頓數落是逃不掉了。

      眾人循聲望去,就在十幾米遠之外的樹下站著一男一女兩個老人。男的粗布麻衣,須發花白;女的也是粗布衣裙,頭上扎著一塊藏青色頭巾,眼角有不少皺紋。人雖看著沒什么特別之處,但一想到剛才一個小石子就打落了鶴沖天的銀槍,想必不是泛泛之輩??此麄兊哪昙o得近七十歲了吧。若是江湖上的人物,想必有人識得。眾人紛紛搜腸刮肚,卻總想不出江湖上什么時候有過這樣兩號人物。

      何靖也看到了那對老人,臉上悲愴頓掃,露出一臉小女兒的嬌態,又驚又喜地喊著:“爺爺!奶奶!”

      那對老人看似蹣跚地走過來,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何靖身邊。老婦人剜了一眼何靖,嘴上說著“你這個死丫頭,偷偷跑出來,被人打死了都不知道是誰打死的”,目光中卻流露出憐愛。

      何靖靠在老婦人懷里,撒著嬌:“奶奶,靖兒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p>

      老婦人撫著何靖的頭發,也看到了何靖身上的傷。剛才還柔軟的表情登時冷厲起來:“是哪個不長眼的傷了我家靖兒?”

      這聲音中氣十足,與剛才蹣跚走路的姿勢實在不相配。

      老頭兒就站在何靖身邊,目光炯炯地掃視了一圈圍在那里的人,道:“一群烏合之眾!”隨后對身邊的老婦人說,“老婆子,帶上靖兒,我們走!”

      老婦人一手扶著何靖的胳膊,一手抓著何靖的手,“這么走,豈不是太便宜他們了?是誰傷的靖兒,自己站出來!”隨即一道凌厲的目光掃過眾人,讓人不禁打個寒戰。

      沒人站出來。雖然不知眼前兩位老人的名姓,但敢這樣說話的,怎么會是泛泛之輩?

      “沒人站出來,就把你們都殺了!”老婦人再次環視了一遭,雖然說著如此狠厲的話,臉上卻浮現出一抹笑。

      “星兒,這么多人,都殺了,累到你怎么辦?”剛才還招呼走人的老頭兒竟轉過身去,與老婦人開起了玩笑。

      眾人面面相覷,雖然對這兩個老人心有忌憚,但被這樣嘲弄實在讓人難以咽下這口氣。剛才被老頭兒一顆石子打落銀槍的鶴沖天胸口最是氣悶,已經撿在手里的銀槍錚錚作聲,連帶主人一起刺向老頭兒。

      老頭兒倒是不慌不忙,仍舊側臉看著老婦人和何靖,待鶴沖天的槍尖將要扎進他的胸口時,才腳下一滑,避開半分,并隨即一掌打在銀槍上,震得整桿槍抖動起來。抖動從槍身一直傳到鶴沖天持槍的右手,又傳至手臂,直至胸口。鶴沖天想要逞強握住銀槍,今日已經被打落過一次,怎么能第二次將槍脫手?

      震感乍一感受并不強烈,但太過綿長,越震越強勁。外人看不出來,但鶴沖天已經快要被震斷經脈。他只覺心口一縮,熱血翻涌,幾乎要吐出血來。

      “快松手,否則會被震斷心脈!”離鶴沖天最近的黃連枝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趕忙提醒。

      鶴沖天也已逞強不住,只得松了手。伴隨“哐當”的一聲,那桿銀槍再次掉在地上。

      “這樣的掌法……”人群中年歲最大的金玉堂仔細琢磨剛才的掌法和鶴沖天的情形,心里不禁駭然,“莫非他是幾十年前就隱退江湖的慕容岷?”

      金玉堂的聲音不大,只有他旁邊的幾個人聽到了。偏偏這幾個人都還年輕,沒有見識過當年慕容岷縱橫江湖的豪情,甚至連關于慕容岷的傳說都沒有聽說過,并不以為意。

      “老婆子,不要跟這些無恥之徒一般見識,我們走了?!崩项^兒伸手去攙扶老婦人,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鶴沖天感到再次被羞辱,不禁惱羞成怒:“各位武林同道,我們怎么能讓這個妖女隨便被帶走?”有人很快就附和起來:“就是,怎么能這么輕易地放妖女走?”

      最氣惱的自然還是朱安平,他站在最前面,用左手指著何靖,怒喝:“無緣無故地傷了本少爺,這樣就想走,異想天開!”

      何靖最恨的就是朱安平一直強調自己傷了他,還一直強調“無冤無仇”“無緣無故”。怎么無冤無仇、無緣無故?說得好像是她何靖無理取鬧似的!

      何靖從老婦人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指著朱安平罵道:“本姑娘砍你自然有砍你的道理,什么叫無緣無故?是不是你在棲云山上說的,如果你負了我,就以右臂為償?既然你都要跟別人成親了,我砍了你的右臂,有什么錯?”

      朱安平沒想到會被何靖這樣搶白。朱家莊有自己的私塾學堂,他自小跟著學堂里的夫子讀書,骨子里篤信著“三綱五?!?。在他的心里,哪個女子會在這么多人面前說自己被男人辜負了?這跟承認自己失了貞操有何異?

      朱安平被搶白了,正不知如何反駁,旁邊就有人為他出頭了:“妖女,少年兒郎風流多情總是有的,更何況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是尋常,你就因為這么點事就傷了朱少莊主的右臂,實在是狠毒可惡!”

      何靖自小生活在棲云山,哪里聽說過這些亂七八糟的歪理?一時氣噎,卻又想不出如何反駁。

      她身邊的老婦人瞟了說話那人一眼,輕輕一抬手,“嗖”地射出一個黑點。那黑點直奔那人的胯下,隨即那人就滾倒在地,嘴里嗚嗚咽咽地哭喊。

      旁邊的人趕忙去扶滾倒在地的人,“老太婆,你干了什么?”

      老婦人狡黠一笑,“這種敗類,沒讓他斷子絕孫已經是饒過他了?!?/p>

      何靖笑嘻嘻地攀著老婦人的手臂,問道:“奶奶,你剛才用的是什么?”

      “沒什么,就是一根針。”老婦人沒有告訴何靖實話。那根針叫鎖陽針,是當年她行走江湖時看不慣那些薄情寡義的男人,將用鎖陽、雷公藤、斷陽草等研制出的一種毒淬在了針上。這種毒性子不算烈,中一次只會一段時間內雄風不振,若是連中兩次便真會斷子絕孫。

      “兩位老前輩,在場各位都無意與您作對,只是這個妖……小姑娘砍傷了朱少莊主,還殺了海潮幫幫主羅鴻,希望前輩能留下她給眾人一個交代!”終于站出來一個客氣懂禮貌的。

      老婦人又抬起了手掌,“跟我們作對?你們還不夠格!”隨即又對旁邊的老頭兒說,“岷哥哥,少跟他們廢話,今天就要了這群人的狗命!”

      老頭兒滿臉堆著笑,安撫老婦人:“星兒,別生氣。這些不長眼的,不值當跟他們一般見識。”話音剛落,老頭兒的笑容就收斂起來,怒目掃視眾人,“老朽無意跟你們糾纏,你們若是要命的,就且散了。老朽好心提醒各位,這位小姑娘復姓慕容,你們且自掂量惹不惹得起!”

      眾人一愣。妖女姓慕容?朱安平不是說她叫“何靖”嗎?

      就在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應答時,金玉堂突然大驚道:“我想起來了!你是慕容岷!三十幾年前就隱退江湖的慕容岷!”

      幾個年紀大點的人經金玉堂提醒,立刻反應過來。原來是慕容岷!如此說來,那個老婦人就是南星,當年靠著各種毒把江湖攪得天翻地覆的“玉面毒手”南星!怪不得她一出手就將人打得翻滾在地!

      見識過慕容岷和南星當年風采的人忍不住又回想起當年的情形。

      慕容岷,慕容世家上一任掌門慕容峰的弟弟,現任掌門慕容錚的叔叔,十六歲開始行走江湖,被稱為百年一遇的練武奇才,精通劍法、掌法、刀法、拳法,還一身精純的內功。這樣的奇才偏偏一身古怪的個性,為人乖張,任性而為,是讓他父親慕容瓚最頭疼的人。后來他遇上另一個讓江湖眾人避之不及的人——南星。兩人斗來斗去,竟動了情。為了南星,慕容岷私自退了與御劍閣大小姐的婚事,氣得慕容瓚差點打死他。三十幾歲,這兩位讓人頭疼又無奈的“太歲”就隱退江湖,也算是還了江湖一個太平。

      只是,誰也沒想到,兩個隱退了三十幾年的人突然出現在江湖中。有人已經忍不住暗想,“怪不得何靖那個妖女武功高、又一肚子歪理,原來是被這兩位教養出來的?!?/p>

      金玉堂的話和慕容岷的話,讓在場的許多人都忍不住暗自思量自己有沒有份量站出來與何靖作對。慕容岷的武功、南星的毒,已經讓人生畏;若何靖真是慕容家的人,自己又有幾斤幾兩膽敢出頭?

      眾人交頭接耳,紛紛動了后退的心思。甚至已經有人在說:“本來就是朱公子惹了人家的姑娘,是朱公子自己發的誓,人家姑娘找來有什么錯?”

      金玉堂已經站了出來,對著慕容岷和南星抱拳道:“慕容前輩、南星前輩,晚輩不知其中緣由,受人蒙騙,誤傷前輩孫女,是晚輩的罪過。望前輩高抬貴手?!?/p>

      其他人等見金玉堂已然做低伏小,紛紛抱拳彎腰。就連朱獻也在愣怔片刻后彎下了腰。只有朱安平心中不忿,跳著腳想要罵人:“你們等著——”話剛出口就被朱獻拉了回去,命令他閉上嘴,“慕容家的人你也敢惹!”

      朱安平無奈只得彎下腰,但心中的憤怒化成了惋惜,暗道:“早知道這個窮丫頭是慕容家的人,就應該在棲云山上暗度陳倉,又何必非要回來娶落霞山莊的人???現在好了,賠了夫人又折兵!”

      慕容岷無心觀看這些武林鼠輩的表演,帶著南星和何靖朝西走去,留眾人站在原地不敢起身。

      南星身上帶著上好的金瘡藥,一離了綠楊林就給何靖敷了藥。都是皮外傷,倒也沒有大礙。但何靖心中好大疑惑。她拉過慕容岷的胳膊,問:“爺爺,不是說在外面要說我姓何嘛,您怎么告訴那些壞人我姓慕容呢?”

      慕容岷慈愛地拍了拍何靖的手,回道:“爺爺也是權宜之計。你年紀小,初入江湖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個個自稱忠義,其實大都欺軟怕硬。我和你奶奶已經隱退多年,我也不想跟他們大動干戈,搬出‘慕容世家’的名號,無非就是想唬住那些欺軟怕硬的人,讓他們放咱們走?!?/p>

      “哦,爺爺你聰明了。”何靖嘴角一抹壞笑,“那我以后應該姓何還是姓慕容呢?”

      “何是你娘的姓,慕容是你爹的姓,你想姓哪個姓哪個?!蹦闲菍⒏鞣N藥瓶收起來。

      慕容岷笑道:“我覺得還是姓何好,慕容太招搖了,沒意思?!?/p>

      “好啊,那我還是叫‘何靖’……”

      日頭已經西下,只留給山巒一圈金邊。天色漸暗。兩老一幼說說笑笑一路西去。

      離開棲云山也有小半年了,何靖已經開始有點想念棲云山的日落了。

      作者的話

      阿玄

      作者

      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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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去見全天下最好的人

      從綠楊林回到棲云山,何靖以為爺爺奶奶一定會對自己數落半天,沒想到爺爺奶奶非但沒有指責,反而問她:“這次下山也有幾個月,感受如何?” 何靖想了想,回答:“江湖上所謂人才濟濟,其實庸才很多,而且假仁假義的也多?!蹦饺葆旱溃骸半m說江湖上庸才多,但也不乏高手。你這次幸好沒有遇到真正的高手。無論如何,好好練功、精進武藝才是正道。” 何靖聽從爺爺奶奶的教誨,日日埋頭練武。三年倏忽而過,何靖的武藝也不斷精進。一日,何靖正在后山練功,慕容岷突然擎掌而來。在棲云山練功的日子里,慕容岷和南星隨時會與她交手幾個回合,檢查一下她的功夫實屬正常。偏偏這日,慕容岷較往日嚴肅許多,招式也不似往日那樣以指點為主,而是每招每式皆是實戰做派。何靖倒是樂得與慕容岷真真正正打一場。往日多以練學為主,爺爺奶奶也多有相讓,實在沒辦法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如何。 慕容岷見何靖也認真起來,進攻就更是猛烈。他的掌法出手精準,快如閃電,落掌處偏又古怪,讓人難以琢磨。何靖在慕容岷行云流水般的掌法間閃躲自如,瞧準時機迅速進攻。劍花翻飛,劍光凜凜。何靖身形如燕,輕盈靈巧;出手精準,迅疾干脆。 后山的杜鵑花開得正盛,一簇簇,如火般熱烈。 祖孫兩人就在花間比武,一人用掌,一人用劍。從日頭正中一直打到日頭西沉,少說也比試了近百回合。直到何靖的劍擦過慕容岷的脖頸,被慕容岷雙指輕輕夾住,這場比試才算結束。慕容岷朗聲大笑,“靖兒,剛才的比試,我幾乎已經是全力以赴,沒有一絲松懈,你能招架這么久,足以看出這三年你的武功進步很快?!?“那也是爺爺您教得好啊?!焙尉柑鹦Α?就在祖孫二人交談之際,一枚銀針突然從后面飛出,直奔何靖的左肩。好在何靖在銀針尚在飛行之際便聽到了風聲,及時抽身,躲過銀針。銀針沒入一旁的樹干,只留一個針眼能讓人看出這里曾經被人打入一枚銀針。 “靖兒,你剛才的身法真是又快又及時??磥砝掀抛拥你y針已經對你沒有威脅了?!蹦闲桥闹?,從樹后…

      從綠楊林回到棲云山,何靖以為爺爺奶奶一定會對自己數落半天,沒想到爺爺奶奶非但沒有指責,反而問她:“這次下山也有幾個月,感受如何?”

      何靖想了想,回答:“江湖上所謂人才濟濟,其實庸才很多,而且假仁假義的也多。”慕容岷道:“雖說江湖上庸才多,但也不乏高手。你這次幸好沒有遇到真正的高手。無論如何,好好練功、精進武藝才是正道?!?/p>

      何靖聽從爺爺奶奶的教誨,日日埋頭練武。三年倏忽而過,何靖的武藝也不斷精進。一日,何靖正在后山練功,慕容岷突然擎掌而來。在棲云山練功的日子里,慕容岷和南星隨時會與她交手幾個回合,檢查一下她的功夫實屬正常。偏偏這日,慕容岷較往日嚴肅許多,招式也不似往日那樣以指點為主,而是每招每式皆是實戰做派。何靖倒是樂得與慕容岷真真正正打一場。往日多以練學為主,爺爺奶奶也多有相讓,實在沒辦法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如何。

      慕容岷見何靖也認真起來,進攻就更是猛烈。他的掌法出手精準,快如閃電,落掌處偏又古怪,讓人難以琢磨。何靖在慕容岷行云流水般的掌法間閃躲自如,瞧準時機迅速進攻。劍花翻飛,劍光凜凜。何靖身形如燕,輕盈靈巧;出手精準,迅疾干脆。

      后山的杜鵑花開得正盛,一簇簇,如火般熱烈。

      祖孫兩人就在花間比武,一人用掌,一人用劍。從日頭正中一直打到日頭西沉,少說也比試了近百回合。直到何靖的劍擦過慕容岷的脖頸,被慕容岷雙指輕輕夾住,這場比試才算結束。慕容岷朗聲大笑,“靖兒,剛才的比試,我幾乎已經是全力以赴,沒有一絲松懈,你能招架這么久,足以看出這三年你的武功進步很快?!?/p>

      “那也是爺爺您教得好啊。”何靖甜笑。

      就在祖孫二人交談之際,一枚銀針突然從后面飛出,直奔何靖的左肩。好在何靖在銀針尚在飛行之際便聽到了風聲,及時抽身,躲過銀針。銀針沒入一旁的樹干,只留一個針眼能讓人看出這里曾經被人打入一枚銀針。

      “靖兒,你剛才的身法真是又快又及時??磥砝掀抛拥你y針已經對你沒有威脅了?!蹦闲桥闹?,從樹后走出來。

      何靖已經察覺到了今日的異常。爺爺奶奶一同出動來試她的武功,想必是有什么吩咐。

      南星已經走到了慕容岷身邊,笑盈盈地對慕容岷說:“老頭子,你覺得靖兒的武功怎么樣?”

      慕容岷拈著胡須,道:“單就武功而言,江湖上應該少有敵手了。但靖兒欠缺實戰經驗,遇到高手時難免要吃點虧。”

      南星補充說:“不僅缺乏實戰經驗,而且缺少對人性的了解。要知道江湖上可不都是君子,能真刀真槍跟你比試而不動歪心思的人不多?!?/p>

      何靖看著眼前一唱一和的兩人,撒嬌道:“爺爺奶奶,你們不要賣關子了?!?/p>

      慕容岷看著何靖笑起來。南星拉著何靖的手,“靖兒,距你上次下山也有三年了。爺爺奶奶想讓你再下一次山。你覺得如何?”

      何靖想起三年前的那次下山,竟有些恍如隔世。那時候帶著一肚子的希冀和憤懣下山,橫沖直撞地砍了朱安平的右臂,又被一群人圍困在綠楊林。若不是爺爺奶奶及時出現,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小命回棲云山。

      想著這些,忽然一個紅色的身影在她腦海中晃過。那個在朱家莊穿著一身喜服與她纏斗的姑娘,這三年想必劍法也已大有所成了吧。

      想到杜非燕,何靖對下山的期待就更多了幾分?;蛟S能遇上她,一定要再跟她比劃比劃。

      “好啊,我也想下山去會會三年前那個姑娘了。不知道她嫁給朱安平了沒?!焙尉感χf。

      慕容岷敲了一下何靖的額頭,“讓你下山不是讓你去玩的,是有任務讓你去完成?!?/p>

      那天晚上,在棲云小筑的前廳內,慕容岷拿出五封信,一字排開。信封上分別寫著“陸秀先生親啟”“戴掌門親啟”“明慧大師親啟”“清風道長親啟”“柳宮主親啟”。何靖看著五封信,不由得好奇:“這是什么?怎么這么多信?”

      “這就是你此次下山的任務?!蹦闲侵钢宸庑诺?,“這五位都是江湖上武功精絕、有名望的前輩,你這次下山要分別去拜會,跟他們比武。這五封信就是爺爺幫你寫好的拜帖,也算是戰書。你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打敗他們?!?/p>

      說完,南星又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交給何靖,“去完成這五項任務前,你還需要先去一趟神農谷?!?/p>

      “神農谷是什么地方?”

      “神農谷是我長大的地方?!闭f到這,南星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悵惘。

      神農谷,多么熟悉又遙遠的名字。南星已經幾十年沒有回去過了。南星忍不住想起往事,想起她第一次到神農谷的情形。那年她六歲,家鄉鬧蝗災,顆粒無收,爹娘都在那場蝗災中餓死,只留下她坐在破破爛爛的茅草屋里哭。就在她哭得幾乎要斷氣的時候,師父來了。師父那時候多年輕,穿著白色粗布的長衫,從衣袖里掏出一方帕子將她的臉擦干凈,笑盈盈地對她說:“多清秀的一個小丫頭呀?!?/p>

      師父從口袋里掏出一塊餅遞給她,“吃吧,吃飽了就跟我走好不好?”

      她眼巴巴地盯著那塊餅,嘴里已經蓄滿了口水,點了點頭。

      這么多年過去了,南星還記得那塊餅的滋味。在此后的這么多年里,她吃過山珍也吃過海味,偏偏再也沒有吃過那樣香那樣甜的餅。

      吃完那塊餅,南星就跟著師父走了。師父的手又軟又暖,牽著她一路跋山涉水,一直到了神農谷。

      南星還記得神農谷外有一大片林子,林子里有好多樹,常年郁郁蔥蔥。神農谷里也有好多樹,還有好多花?;ㄊ菐煾阜N的。神農谷里還有一個比自己大兩歲的姐姐,叫甘草。南星入谷后的前幾個晚上睡不著,都是甘草陪著她。也是在神農谷,南星才有了“南星”這個名字。

      甘草告訴南星,她們的師父叫薛苓春,出自御醫世家,醫術精湛,因為是女兒身沒法承襲御醫之職,一氣之下便入了江湖。行走江湖的時候,師父目睹許多孤兒流離失所,在饑困中死去,于是便開始收養孤兒,并帶他們隱居到了神農谷。與南星一樣,甘草也是薛苓春帶回來的孤兒。

      帶回來的這些孩子有的有名字,有的沒名字。薛苓春又總是記不住孩子們的名字,干脆就用藥材的名字給他們取名。于是,神農谷里有了甘草,也有了南星。

      南星突然很想念甘草,那個像甘草一樣味甘、性平、能調和諸藥的師姐。

      南星覺得眼角泛酸,不得不用手抹了抹將要滾出的淚,“靖兒,行走江湖不僅僅要武功高強,還得提防下毒和暗器之類的手段。你雖然自小就服用我配制的解毒丹,尋常毒藥對你沒有威脅,然而一旦遇到刁鉆的毒藥,恐怕解毒丹就用處不大了。我幼時好毒,大把精力都放在了研究毒物上,解毒之術終究比不上師姐。你此番去神農谷,正是要找我師姐甘草,讓她給你一些神農谷的靈丹妙藥,以備不時之需?!?/p>

      何靖之前沒聽南星講過神農谷的事,今日初次聽到,不免感到新奇,便問:“奶奶,甘草奶奶是個怎樣的人?”

      南星想了想,回道:“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我活了六十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比她還好的人?!?/p>

      南星讓何靖把信收好,“進了谷,見到甘草,你把信交給她,她自然會給你相應的丹藥。你不用擔心。”

      那天晚上,慕容岷和南星交代了好多,多到何靖幾乎快要記不住了。她忍不住嘟囔:“爺爺奶奶,你們這是要讓我一輩子不回來了嗎?”

      慕容岷瞪大了眼睛,“那可不行!此次下山只給你三年,三年期滿一定要回來。”

      南星喃喃道:“三年后,你就要二十五歲了。”

      二十五歲呀,真的是不太久以后的事情了。何靖知道,這三年,每一天都不能辜負才行。

      雖然即將遠行,但何靖也沒有耽誤當日的練功。天剛微微亮,她已經起來練劍。這是她保持了十七年的習慣。雖然爺爺說她根骨清奇、聰明伶俐,是練武的好苗子,但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都不是只靠聰明伶俐就可以完成的。所謂“勤能補拙”,若是勤奮與聰明疊加,那才是上上之策。何靖五歲跟著爺爺奶奶學武,從那時候就養成了早起練武的習慣。她對這種習慣一以貫之,三伏天或者三九天,刮風下雨或暴雪肆虐,她從來不會偷懶。就算是三年前偷跑下山的那段時間里,她也沒有耽誤。何靖知道有些事情需要珍惜,特別是機會。

      等她按照慣例練完劍,已經天光大亮。何靖收起劍回到棲云小筑。像往常一樣,慕容岷已經準備好了早飯。與往常不同的是,南星已經幫她收拾好了上路的行囊。吃過飯,她就要上路了。

      那日,天氣極好,和風習習,萬里無云。南星說,這是一個出門的好日子。

      南星把包袱遞給何靖,不待她開口囑咐,何靖就自己開了口:“有沒有給我放些銀子?”

      上次下山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那個胡子一翹一翹的男人說的話她也記在心上——“沒有銀子住什么客棧”。山下的東西都要銀子,吃的要銀子,住的要銀子,哪怕是在路邊的茶寮喝口水都得給銀子。何靖想,這次下山要三年,身邊沒有銀子怎么能行呢?

      南星是老江湖,當然知道銀子的重要?!胺判?,你娘前些日子送來五十兩銀子,都給你放進包袱里了。還有那幾封信也在里面,還有換洗的衣服。你一定照看好包袱。”南星拍拍包袱,囑咐道。

      何靖聽說有銀子,心就放下了大半,連聲回著:“知道了,爺爺奶奶請放心?!?/p>

      包袱已經背在肩上,一切也都準備停當,到了該出門的時候。這是慕容岷和南星計劃內的下山,但何靖終究是一個才二十二歲的小姑娘,又一直生活在棲云山上,閱歷淺,經驗少,總是讓人掛心。想來想去,他們還是決定送何靖到留云亭。

      何靖知道兩位老人的心思,在留云亭告別時便多說了一句“你們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人生有些路總歸要自己走。何靖知道這個道理。她扯一下背上的包袱,讓它更舒服一些,便邁開步子往山下走去。

      作者的話

      阿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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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回 問個路而已,怎么就差點丟了命呢

      何靖在棲云山住了十七年,對這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蛟S,這些草木對何靖也熟悉到親切。小路蜿蜒,草木搖擺,它們都像在跟她告別,也好像在期盼她歸來。何靖走了一陣,幾乎快到山腳下,終究還是忍不住回望。穿過草木,留云亭隱約可見,只是不知道爺爺和奶奶還在不在那里看著她。 望了一會兒,何靖終于還是轉頭向前。一陣風吹過,將一綹頭發吹落在額前。她將劍插進包袱里,抬手將頭發束好。她不喜歡頭發散落,特別是散落在額前。她總是將頭發都攏在腦后,用發帶綁好,或者用竹簪簪好。她要清清爽爽,不留任何一縷頭發飄蕩。飄蕩的頭發會阻礙視線,不便于心無旁騖地向前。 何靖倒是做到心無旁騖地啟程了,只可惜走了三個月,她還沒有找到神農谷。奶奶給的提示太簡單了:西南方向,穿過一片密林,再過一片灌木叢就能看見神農谷的碑石。密林有多密?灌木叢是什么樣子的?何靖心想,我已經不知道穿過多少片密林、走過多少灌木叢了,可是哪里有神農谷的碑石呢? 何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奶奶真是年紀大了,給的這是個什么路啊,繞來繞去,全是林子,就是走不出去!” 比在林子里繞來繞去更讓人煩躁的是,方圓幾十里愣是沒有見到一個人。往常山野間總能遇到砍柴人,可是這里的樹木高大茂密,偏偏就是沒有一個砍柴人。 何靖無奈地撓撓頭,只得繼續往前走??墒亲吡艘欢?,卻感覺不太對勁:這幾棵樹怎么那么熟悉?好像已經繞過它們好幾次了。 走來走去,總歸是走不出去,不如干脆坐下歇一會兒。想到這,何靖便找了一棵大樹,靠著樹干坐了下來。 何靖從包袱里摸出一張餅,想要墊一墊肚子。這是上一個鎮子上買的,想來已經過去了一天多,餅已經硬了,咬在嘴里實在費牙。她又從包袱里找出水囊,灌一口水,將嘴里隨意嚼了幾下的餅咽下去。 這邊的天熱,濕氣也重。何靖是從北邊過來的,有點不習慣這種濕熱的氣候,感覺身上黏黏膩膩,還有些癢。好在她自小練武,底子不錯,并不至于因水土不服而出現什么身體不適。 半張餅很…

      何靖在棲云山住了十七年,對這里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蛟S,這些草木對何靖也熟悉到親切。小路蜿蜒,草木搖擺,它們都像在跟她告別,也好像在期盼她歸來。何靖走了一陣,幾乎快到山腳下,終究還是忍不住回望。穿過草木,留云亭隱約可見,只是不知道爺爺和奶奶還在不在那里看著她。

      望了一會兒,何靖終于還是轉頭向前。一陣風吹過,將一綹頭發吹落在額前。她將劍插進包袱里,抬手將頭發束好。她不喜歡頭發散落,特別是散落在額前。她總是將頭發都攏在腦后,用發帶綁好,或者用竹簪簪好。她要清清爽爽,不留任何一縷頭發飄蕩。飄蕩的頭發會阻礙視線,不便于心無旁騖地向前。

      何靖倒是做到心無旁騖地啟程了,只可惜走了三個月,她還沒有找到神農谷。奶奶給的提示太簡單了:西南方向,穿過一片密林,再過一片灌木叢就能看見神農谷的碑石。密林有多密?灌木叢是什么樣子的?何靖心想,我已經不知道穿過多少片密林、走過多少灌木叢了,可是哪里有神農谷的碑石呢?

      何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奶奶真是年紀大了,給的這是個什么路啊,繞來繞去,全是林子,就是走不出去!”

      比在林子里繞來繞去更讓人煩躁的是,方圓幾十里愣是沒有見到一個人。往常山野間總能遇到砍柴人,可是這里的樹木高大茂密,偏偏就是沒有一個砍柴人。

      何靖無奈地撓撓頭,只得繼續往前走??墒亲吡艘欢?,卻感覺不太對勁:這幾棵樹怎么那么熟悉?好像已經繞過它們好幾次了。

      走來走去,總歸是走不出去,不如干脆坐下歇一會兒。想到這,何靖便找了一棵大樹,靠著樹干坐了下來。

      何靖從包袱里摸出一張餅,想要墊一墊肚子。這是上一個鎮子上買的,想來已經過去了一天多,餅已經硬了,咬在嘴里實在費牙。她又從包袱里找出水囊,灌一口水,將嘴里隨意嚼了幾下的餅咽下去。

      這邊的天熱,濕氣也重。何靖是從北邊過來的,有點不習慣這種濕熱的氣候,感覺身上黏黏膩膩,還有些癢。好在她自小練武,底子不錯,并不至于因水土不服而出現什么身體不適。

      半張餅很快就下了肚。吃飽喝足,何靖感覺自己又有了力氣繼續找路??墒橇庥辛?,方向卻沒有。應該往哪走呢?總不能再繞著這幾棵樹走下去呀。從密密遮遮的樹蔭里,何靖察覺此時已經過了申時。再這樣磨蹭下去,天豈不是就要黑了?

      老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何靖滿心迷茫時,突然一個身影出現在何靖的視線中。那人背著一個竹簍,正從遠處一個山坡上下來。隔得太遠,何靖看不清那人的樣貌。如今,何靖顧不得其他,這是這大半天以來她遇到的第一個人。無論如何,她都要過去問一問。

      想到這,何靖的筋骨徹底打開,輕盈地彈跳起來,拎起包袱就往那人的方向飛奔而去。等到距離不算太遠,料想對方能聽到自己的喊話時,何靖邊跑邊向那人呼喊:“這位先生,請問神農谷怎么走?”

      何靖的聲音不小,足夠穿過密林,到達那人的耳邊。但是那人卻偏偏像沒聽到似的,繼續往前走著。

      何靖心想,那人可能年紀大了,耳朵有些背吧。她又加快了腳步,不讓自己錯過這個一整天里唯一見到的人。

      等何靖奔到離那人只有一丈遠的時候,何靖已經可以看到那人的大概身形——身量高,骨架大,身穿灰白色粗布短衫——怎么看都不像是上了年紀的人呀。何靖忍不住又呼喊了一句:“這位先生,請問神農谷怎么走?”

      那人仍舊充耳不聞,繼續走自己的路。

      “莫非真是個聾子?”何靖想著,腳步卻沒有停。等她追上那人,才看清他的樣貌——劍眉星目,高鼻紅唇,只是皮膚黑些。實實在在是個少年,跟何靖的年紀差不多。何靖看著那人,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念過的書里寫的那句“溫潤如玉”,心里念道:“他若是白凈些,便真當得上‘溫潤如玉’了?!?/p>

      何靖已經站在他旁邊,他依舊當做沒看到一樣。何靖轉身站到他眼前,生怕他聽不到,敞開嗓門大聲喊道:“這位先生,想跟你打聽一下神農谷怎么走。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那人依舊不作聲,但抬起頭來瞥了何靖一眼,眼神里滿是厭棄。雖然他不吱聲,但從他的眼神里,何靖看出來他并非聽不見,只是不愿回答。何靖想,這人一定知道神農谷在哪,或許還是神農谷的人,要不然怎么會這樣滿眼的厭棄呢?

      爺爺說過,有求于人要謙卑,要講禮儀。想到這,何靖的臉上堆滿了笑,雙手交疊,朝那人深深彎下了腰,嘴里畢恭畢敬地說著:“先生好,我是遠路來的人,有事要去神農谷,走到這卻找不到路了,想請您指個路?!?/p>

      那人見何靖如此纏著不放,冷哼一聲,嘴里嘟囔一句:“天天打打殺殺,好像命不值錢似的,受了傷又跑來求藥,有完沒完?”

      何靖聽到了他的嘟囔,卻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只是愣在那里,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那人,問道:“你說什么?”

      那人沉吟了片刻,終于回了何靖的問話:“沿著這條路往前走,走到一棵空了心的大樹左轉,再走半里地,穿過一小片灌木叢,就能看到神農谷的界碑了?!?/p>

      何靖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望了一望,心里一片明朗。隨即便朝那人再次作揖感謝道:“多謝先生指路?!?/p>

      等到何靖直起腰來,那人已經走遠了。何靖不由得感嘆:“這人腳力這么快,莫不是練了什么上乘的輕功?”想到這又不由得感到遺憾:“想來這人也是高手,應該跟他切磋一下才好?!彪m然心有遺憾,但那人已經走遠,何靖也沒法子,只能趕緊依從那人指的方向上路。

      那人指的的路倒是好走,走起來不費什么力氣,只是不知道要走多遠。一路上何靖都在留意空心大樹,可是走了半個時辰依舊沒有看到那人說的空心大樹。“是還沒走到地方嗎?”何靖口中念著,腳步又加快了一些。

      又走了半個時辰,依舊沒有看到空心大樹。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樹木多,林子密,暗得就更快。何靖有些心焦,她也懷疑過那人是不是故意指了錯路給她,但又覺得那人看著不像壞人,而且自己與他無冤無仇,他沒有理由指錯路。更何況,眼下除了那人指的路,她也沒有別的選擇。與其自己在林子里盲目亂走,不如依著那人指的方向再往前走走。

      天已經黑透了。這座無邊無際的密林就更黑得透徹。何靖第一次感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摸出火折子,吹了好幾下才把火折子吹著。那點微弱的火光在這樣一座密林里顯得更加微弱,微弱到只能照亮何靖身邊那一小片地方?;鸸鈪s讓周圍的樹枝和藤條變得詭異起來,影影綽綽,如妖似鬼。

      火折子燃不了多久,何況她也只帶了兩個火折子,不能在這座林子里都用了。何靖一邊提速,一邊顧著火折子,又往前走了半個時辰,終于還是沒能找到指路那人說的空心大樹。

      何靖已經篤定那人一定給自己指了錯路,心里不免氣惱。只是眼下氣惱沒有用,四處漆黑,再虛耗體力奔走也沒有用處,不如找個空曠的地方,撿些樹枝,點上一堆火,等天亮再找路。

      密林里,樹枝好找。不一會兒,何靖就在地上堆起了柴堆,只是林子里水汽重,樹枝泛潮,費了好大勁才點燃了火堆。

      何靖就在火堆旁找了棵樹,盤腿而坐,又吃了些餅,喝了點水,隨后打坐片刻,調整了氣息。

      這一天走了好些路,又因為找不到路急躁了些,身體自然更累。火堆還燃著,柴也加得足夠,何靖抱著包袱和劍靠在樹上準備睡一會兒。希望醒來時,天已大亮,路也在眼前。

      何靖不知道睡了多久,隱隱約約聽到有什么東西窸窸窣窣在動。她猛地睜開眼,身體卻沒有動。常年練武養成的敏感讓她感覺這東西不是人,應該是林子里的某種動物。動物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除非人主動攻擊它。

      幸好火光還亮著,雖然不算太亮,但總算能看清一些大的東西。

      遠遠的,何靖看到草叢在晃動,一條看不清形狀的東西從草叢中游過。那東西應該體型很長,游走速度很快,卻也游走了好長時間。何靖提著一口氣,手已經緩緩移動,握住了劍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但她下定了決心,只要那東西朝她襲來,她便一劍將其斬做兩段。

      那東西還在游走,草叢依舊在晃動,窸窸窣窣的聲音還在繼續。何靖有些緊張起來。她確實有點害怕了。

      終于草叢不再晃動,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沒有了。何靖心里暗道:“它是不是走遠了?”就在何靖的神經稍稍放松之時,眼前卻倏然出現一對晶亮的眼睛。何靖被這一對眼睛嚇得全身緊繃,后背緊貼在樹干上,握劍的手卻已經不自覺地拔出劍朝那對眼睛砍去。

      那對眼睛是從何靖倚靠的那棵樹的樹枝上垂下來的。何靖已經認出那是一條蛇??墒撬孕∩钤诒狈?,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大的蛇,更沒有與這樣大的蛇近距離對視過。那晶亮的眼睛,吐著的蛇信子,碗口粗的身體,映著火卻依舊泛著寒光的鱗片,讓一向自詡沉著冷靜的何靖受了驚,身體僵硬,只有握劍的手無意識地亂砍。

      那蛇在密林里生活了多年。密林里常年沒有人跡,它被火光引來,本也無意傷害何靖。只是何靖突然的揮砍也驚了它,躲閃何靖的劍時也對何靖發起了攻擊。

      何靖的劍揮舞得凌亂,毫無章法,尚未對那蛇造成什么傷害,自己的左臂卻被那蛇咬住。上臂的疼痛讓何靖更加慌亂起來,劍揮舞得更加凌亂,卻于凌亂中砍中了那蛇。大蛇吃痛,調頭便走,只剩何靖依舊在亂舞手中的劍。

      等到何靖冷靜下來,才明白當前的境況:自己中了蛇毒。她自小吃南星配的解毒丸,想著應該不是大事。她調整身體,盤腿坐好,想要運功將體內的毒素逼出。但這蛇的毒素實在霸道,她感覺真氣初時沉重,片刻后開始變得虛弱。她努力想調息,卻始終有點力不從心。終于,她撐不住眼皮,也調動不了真氣,只能讓自己靠在樹上,陷入了深沉的混沌中。

      作者的話

      阿玄

      作者

      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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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回 終于見到了全天下最好的人

      等何靖醒來時,她正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竹凳、竹椅、竹墻,一眼望去,比棲云小筑還要簡陋,但比棲云小筑有情調得多,處處都有不認識的花草,花草的幽香讓整個屋子都別致起來。 她想動動胳膊,卻發現兩條胳膊都重得緊,根本抬不起來。她垂下眼皮,看到自己正赤身泡在一個浴盆里,盆里的水顏色很深,深到看不見她浸在水下的身體。水是溫熱的,像一股股熱浪裹著自己。 何靖陷入迷茫,一時之間想不明白現在是什么情況。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憶之前的事情,想了許久卻只能想起自己在林子里被蛇咬了。難道被毒死了?何靖暗想,“聽說過陰曹地府有下油鍋,但油鍋的溫度不應該這么溫和吧?” 想到這,何靖又睜開眼睛,心思還在亂飛:陰曹地府的環境都這么優雅了?還有花香? 就在何靖陷入胡思亂想之際,一個小女孩尖叫著跑出去:“師父,師父,那個中毒的姑娘醒了!” “唔,原來沒死啊,被人救了。”何靖心里想著,張張嘴卻發不出聲來。 正當何靖努力張嘴想再試試自己還能不能說話的時候,一位頭發花白、滿臉慈祥的老婦人走了進來。那老婦人手里雖然拄著一桿木拐杖,但腳步穩健、步速又快,并不似那根拐杖表現出來的老態龍鐘。 何靖眼睜睜看著老婦人走到自己身邊,只見她從水里撈出何靖的胳膊,將手指在腕部一搭,沉思片刻后,說道:“萬幸,萬幸!” 何靖努力張嘴,想問問那位老婦人是誰,卻怎么也發不出聲來。老婦人該是明白了何靖的意思,朝她微微一笑,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中毒又深,一時說不出話來正常。等會兒讓白芷給你喂一口水就好了?!?隨即,她便轉身對旁邊的一個小女孩說道:“白芷,一會兒給這位姑娘喂一口溫水。” 被喚作“白芷”的小女孩回道“知道了,師父”,隨即對何靖粲然一笑,“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我現在就去給你取水?!?沒一會兒,白芷就回來了,手里端著一只粗瓷的碗。她用手輕輕扶住何靖的頭,將碗放到了何靖的嘴邊。何靖本沒有覺得如何口渴,但等水沾到嘴唇方才覺得口渴難耐,急…

      等何靖醒來時,她正在一個陌生的環境里:竹凳、竹椅、竹墻,一眼望去,比棲云小筑還要簡陋,但比棲云小筑有情調得多,處處都有不認識的花草,花草的幽香讓整個屋子都別致起來。

      她想動動胳膊,卻發現兩條胳膊都重得緊,根本抬不起來。她垂下眼皮,看到自己正赤身泡在一個浴盆里,盆里的水顏色很深,深到看不見她浸在水下的身體。水是溫熱的,像一股股熱浪裹著自己。

      何靖陷入迷茫,一時之間想不明白現在是什么情況。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憶之前的事情,想了許久卻只能想起自己在林子里被蛇咬了。難道被毒死了?何靖暗想,“聽說過陰曹地府有下油鍋,但油鍋的溫度不應該這么溫和吧?”

      想到這,何靖又睜開眼睛,心思還在亂飛:陰曹地府的環境都這么優雅了?還有花香?

      就在何靖陷入胡思亂想之際,一個小女孩尖叫著跑出去:“師父,師父,那個中毒的姑娘醒了!”

      “唔,原來沒死啊,被人救了?!焙尉感睦锵胫?,張張嘴卻發不出聲來。

      正當何靖努力張嘴想再試試自己還能不能說話的時候,一位頭發花白、滿臉慈祥的老婦人走了進來。那老婦人手里雖然拄著一桿木拐杖,但腳步穩健、步速又快,并不似那根拐杖表現出來的老態龍鐘。

      何靖眼睜睜看著老婦人走到自己身邊,只見她從水里撈出何靖的胳膊,將手指在腕部一搭,沉思片刻后,說道:“萬幸,萬幸!”

      何靖努力張嘴,想問問那位老婦人是誰,卻怎么也發不出聲來。老婦人該是明白了何靖的意思,朝她微微一笑,道:“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中毒又深,一時說不出話來正常。等會兒讓白芷給你喂一口水就好了?!?/p>

      隨即,她便轉身對旁邊的一個小女孩說道:“白芷,一會兒給這位姑娘喂一口溫水。”

      被喚作“白芷”的小女孩回道“知道了,師父”,隨即對何靖粲然一笑,“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我現在就去給你取水。”

      沒一會兒,白芷就回來了,手里端著一只粗瓷的碗。她用手輕輕扶住何靖的頭,將碗放到了何靖的嘴邊。何靖本沒有覺得如何口渴,但等水沾到嘴唇方才覺得口渴難耐,急切地大口吞咽。等到喝完碗里的水,何靖才停下來,張張嘴試圖說話,這次也真的說出了聲。

      “請問這是哪里?”這是何靖說出的第一句話,聲音略帶嘶啞。

      白芷看著何靖,笑著回答:“這里是神農谷呀。”

      “我怎么會在這里?”

      “是白術師兄背你回來的。他說你在入谷的路上被蛇咬了,讓師父救你?!?/p>

      從白芷口中,何靖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經過:她中毒后的第二天早上,白芷的師兄白術出谷去采藥,恰好碰到了昏死的她。白術見她中毒太深,給她喂了一丸回魂丹,便急忙把她背回了神農谷,交給他們的師父救治。

      白芷說得簡單,但實際上救治何靖的過程十分復雜且兇險。

      那日一早,白術背著何靖一路飛奔回到神農居,一邊跑一邊喊:“師父,師父,救命!救命!”

      師父正在晨修,聽到白術這樣慌亂大喊,趕緊迎上去,卻見白術背著的人嘴唇發黑,整張臉都已經是烏紫色。白術說,她中了蛇毒,應該是昨晚中毒的,氣息和脈搏都已十分微弱,已經給她吃了回魂丹。

      回魂丹是神農谷的神藥,是上一任谷主薛苓春的畢生心血,雖說不能起死回生,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能起到續命的效果。白術自小學醫,又十分聰慧,到現在也算是學有所成,連他都要用上回魂丹,幾乎就是在明確地說:這人生死難卜。

      師父讓白術把何靖背回房里,在榻上放好。只一眼,師父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是玉髓蛇的毒,谷外密林里特有的蛇。這種蛇輕易不咬人,一旦咬人一時三刻就能要人性命。白術說這姑娘是昨晚中的毒,居然還能活到現在只能用奇跡來解釋了。

      師父給何靖把過脈,就吩咐丁香取銀針袋和刮骨刀,吩咐白芷去燒藥湯,還特意囑咐煮藥湯的時候加入她悉心培育的血靈草。一聽血靈草,白芷就知道這人中的毒著實兇險。

      師父先用銀針封住何靖的內關、膻中、神門等幾大穴位,隨即扎破中毒那條手臂的中指進行放血。毒血一滴一滴滴入銅盆中,烏黑、腥膻。一般情況,就算中毒頗深,用上放血和藥浴就差不多了。而何靖的毒并沒有這么簡單。

      在放血的同時,師父剪開了何靖左臂的衣袖,讓傷口露出。那時,傷口已經呈現墨色,皮肉已經腐壞。師父用刀尖劃破傷口處的皮肉,讓膿血流出,又將腐肉剜掉,敷上百毒散和祛腐生肌膏,才將傷口包扎起來。

      白芷笑嘻嘻地看著仍然虛弱的何靖,說道:“幸虧你被白術師兄碰上,被他背回了神農谷,要不然你就……”說到這,白芷覺得自己說得不太對勁,趕緊收了回來,“這個世界上,我想只有我們師父能救你了?!?/p>

      何靖剛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但還是強撐著精神聽白芷說話。這個叫白芷的小姑娘看起來應該也就十三四歲,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鼻子,說話的時候,兩只眼睛都閃著光,十分可愛。

      “你們師父是誰?”等白芷停頓的時候,何靖問道。

      “我們師父就是神農谷谷主啊?!卑总仆嶂^,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何靖笑。

      “是甘草奶奶嗎?”何靖說著,忍不住咳了一聲。

      白芷一聽何靖咳,就有些慌了神,忙道:“姐姐,你別說話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煮粥?!?/p>

      何靖看著白芷一溜煙跑出了門,跑遠了又想起什么似的,隨即返身跑回來把房門關上了。

      何靖看著被輕輕關上的竹門,忍不住笑了。真是個可愛的女孩子。她心里想著。但她太虛弱了,沒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讓自己陷入了睡眠。

      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白芷正在幫她更換浴盆里的水。盆中的水減少,她的身體逐漸從水中顯現出來。這讓何靖感到一點尷尬,但身體還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心里窘迫、臉皮變紅。白芷發現了她的窘迫,笑嘻嘻地說:“姐姐,你別害羞。我也是女孩子,而且我還是學醫的女孩子。學醫的人眼中人的身體只是身體,沒有其他的,我們想的只有治病救人。”

      聽白芷這樣說,何靖心下更覺羞愧,自己活了二十幾歲還不如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看得通透,真是白活這么多年。

      等白芷給她換好水,又端來一碗米粥喂她吃。何靖小口吃著粥,滿心對白芷的感激。白芷始終笑嘻嘻的,還給何靖講笑話逗樂子。

      “姐姐,剛才你臉紅的樣子讓我想起了白術師兄?!卑总普f。

      “是救我回來的那位師兄嗎?”何靖問。

      “是呀,就是那位師兄?!卑总菩Φ酶髅牧?,“白術師兄是我們谷里的老古板,不知道從哪里學來那么多規矩和禮數。那天他把你背進谷里,師父幫你處理好傷口,讓他抱你來藥浴,他居然紅著臉問師父‘藥浴要寬衣解帶怎么辦’?!?/p>

      “你猜師父怎么回答的?”白芷一雙大眼睛看著何靖,故意把問題拋給她。

      何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問道:“師父怎么說?”

      “師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你只要抱過去就好,白芷會幫她寬衣解帶’?!卑总乒室鈱W著師父的樣子翻了白眼,還夾著嗓子做出與師父相似的聲音。

      何靖被白芷逗樂了,但又不敢大笑,只能憋著笑,直憋到胸口起伏。

      “這位白術師兄也太有趣了?!焙尉刚f,“還沒感謝他救我回來?!?/p>

      “姐姐,你別急。你最近都要藥浴,不穿衣服的,他不敢進來,連靠近這間房子他都不敢?!卑总莆嬷煨?,“再過三天,你就不需要每天藥浴了,那時候你就能見到他了?!?/p>

      “我睡了幾天?”何靖這才想起來,自己都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你睡了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p>

      “你說的師父是不是甘草奶奶?”

      “是呀。我們師父確實叫作甘草?!?/p>

      聽白芷這樣說,何靖倏然想起來,“我的包袱呢?”她掙扎著想起來,身體卻不聽使喚,只能將浴盆里的藥湯打起幾個水花。

      白芷見她這樣激動,趕緊安撫道:“姐姐,姐姐,你別急,你的包袱和劍,師父讓白術師兄幫你收起來了。等你好一點,我就拿給你?!?/p>

      聽白芷這樣說,何靖才安靜下來。這算因禍得福嗎?何靖想,自己在密林里繞了一整天都沒找到谷口,沒想到被蛇咬了卻被救進了神農谷。

      粥剛剛吃完,甘草就來了。見何靖臉色已經褪去了烏青色,只是虛弱的泛白,心中不禁高興。她對這個小姑娘十分感興趣,不知道是什么樣的體質才能中毒一夜還能活下來。她又幫何靖把了脈,脈象已經平穩,只是弱一些,吃些東西和補氣血的丹藥,想必很快就會好起來。

      何靖趕緊開口道謝:“感謝谷主救命之恩?!?/p>

      甘草微笑回道:“治病救人,本就是醫者的職責,姑娘無需掛懷?!?/p>

      甘草想問一問何靖的來歷,不待她開口,何靖卻自報家門:“甘草奶奶,我叫何靖,是南星的孫女,是我奶奶讓我來神農谷找您的。”

      一聽“南星”的名字,甘草不自覺地心口一緊。南星啊,多少年沒見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死,沒想到今天竟然無意中救下了她的孫女。

      甘草不禁陷入深思,她記憶中的南星還是二十幾歲的樣子,綰著兩個發髻,一襲黃衫子,蹦蹦跳跳的,歡脫可人,卻隨時能從身上摸出幾只毒蟲、拋出幾根毒針來。那時候的南星可真是調皮,將谷里攪得天翻地覆,讓師父頭疼,但也最讓師父心疼。師父疼南星,而她何嘗不是呢?

      想到這,甘草忍不住輕嘆一口氣。南星是十八歲出的谷,二十三歲回來過一次,那一年師父去世,她在師父靈前哭了一整夜。后來再出谷,就沒再回來過了。聽江湖上來求藥的人說,她在江湖上到處找人試毒,擾得武林上人人自危。后來又聽人說,她與慕容家的二公子成了親。再后來的消息便是,她跟慕容家的二公子隱居了。那時候她也就三十幾歲吧。

      倏忽三十幾年,沒想到現在突然有了她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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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異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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