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剛結束，自稱“二次元特種兵”的小土坐高鐵直奔上海，先去《原神》誕生地米哈游總部打卡，再去游戲博物館，最后去幾個二次元主題商場“吃谷”。類似的“上海二次元路線攻略”在小紅書上有超過45萬篇筆記。

寒來暑往，沒什么能阻擋“同好”們“為愛發電”的腳步。CCG（中國國際動漫游戲博覽會）、ChinaJoy（中國國際數碼互動娛樂展覽會）、嗶哩嗶哩線下嘉年華（BilibiliWorld）等頂流二次元展會都在上海舉辦，這座城市被許多年輕人視為中國的二次元之都。

基于大量知名IP、多元的業態、集聚的產業、蓬勃的消費，上海在打破“次元壁”上的探索在全國乃至全球都是領先的，這也為上海創造了獨特的城市文化氛圍和新的經濟增長點。

以愛之名，二次元文化消費創造情緒價值

2024年的最后一天，上海有一百多位年輕人在游戲博物館的電子煙花中跨了個“賽博”年。

晚上7點，預約購票的玩家陸續進場，很多是剛忙完一天工作的白領。從紅白機的魂斗羅、超級瑪麗，到老臺式電腦的《仙劍奇俠傳》《反恐精英》，80后、90后在熟悉的游戲界面里找回遠去的童年記憶；00后在博物館與莉莉絲游戲《劍與遠征》聯動的“月桂小酒館”吧臺前品嘗特色酒水；場內活動區，一群人圍坐觀看B站跨年晚會，另一群人玩卡牌桌游正酣，還有幾位聯機游戲的玩家現場PK，場面非常熱烈。

2024年12月31日晚，一百多位年輕人在位于上海市徐匯區的中國音數協游戲博物館跨了個“賽博”年

萍水相逢的年輕人在這一刻更像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圍繞他們喜歡的游戲有說不完的話。這樣生動的場景可以用來解釋二次元的魅力：暫時遠離生活瑣事，在一個精彩的虛擬世界里找到志趣相投的人，創造情感共鳴和情緒價值。

位于上海市徐匯區的中國音數協游戲博物館，開館第一個月就創造了近六千人次的客流量?！坝幸患?口專門從北京飛來打卡，還有來自日本、法國的客人?！辈┪镳^負責人周偉笑著說，“大概這就是愛吧?！?/p>

在年輕人越來越追求情緒價值的今天，“愛”是可以被轉化為足夠澎湃的生產力和消費力的。當然，前提是有足夠強大的創新力。

在被稱為“中華商業第一街”的南京路步行街上，被一眾老字號包圍的百聯ZX創趣場顯得很特別。各種漫畫、動畫、游戲、網文周邊一應俱全，吧唧、卡牌、手辦、扭蛋應有盡有。商場匯集了40多家二次元品牌店，近七成是上海首店、全國首店甚至全球首店?！斑@些是chiikawa（吉伊卡哇），日本有很多關于它的產品，沒想到上海也有?！迸さ皺C旁，一位外國小哥興奮地對同伴說。

百聯ZX創趣場的前身是老牌商業項目華聯商廈，2023年翻新改造成二次元主題商場后重新開業。據統計，2024年1月至11月，百聯ZX創趣場銷售同比上升76%，單日最高客流9萬人次。13歲的“小紫頭”和同學花200多元買了一些國產動畫《時光代理人》的周邊。“平時用零花錢理性‘吃谷’，家里人也比較理解支持?！彼f，“爸爸媽媽也是看動漫、打游戲長大的，他們也喜歡買手辦、盲盒?！?/p>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谷子”?？待堉?、奧特曼、變形金剛長大的80后周翀旸，沒想到有一天會把二次元玩成事業。他成為KOTOBUKIYA中國首家線下旗艦店的店長。“相較歐美、日本，中國的二次元市場還很年輕，但規模龐大，整個行業充滿活力，我看好它的發展前景。”周翀旸說。

上海是中國二次元實體商業空間濃度最高的城市之一。除商品銷售，許多國內外知名IP的見面會、快閃活動、互動體驗活動，帶動展覽、演藝、旅游等關聯性消費，成為推動城市文化消費的一股新勢力。

二次元本土化，講好“中國故事”

上海以海納百川的城市基因匯聚各類二次元業態，并逐漸成為二次元創業的熱土和高地。

在楊浦區五角場，2009年以二次元起家的B站正通過bilibiliGoods、BilibiliWorld等將IP商業拓展至線下；在徐匯區漕河涇，150多家游戲公司安營扎寨，其中包括被譽為上海游戲“四小龍”之三的米哈游、莉莉絲、鷹角；在普陀區長征鎮、浦東新區張江高科、靜安區靈石路周邊都有二次元產業集群，涉及網游、手游、電競等不同領域。

一位二次元愛好者COS成日本著名虛擬歌手初音未來的形象在bilibiliGoods門店購買相關衍生產品 張夢潔 攝

對上海來說，這些知名企業和產業集群以一種聚合之勢，助力其建設國際文化大都市，打造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上海文化品牌。而它們組團“出海”又有力推動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

今年春節前夕，《原神》中蘊含豐富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的“海燈節”再度上線，新角色“藍硯”會唱山歌，還擅長藤編創作。過去幾年，全球玩家在“海燈節”看舞獅、賞花燈、放風箏，并在動畫劇情中了解剪紙、木版年畫、皮影戲等中國非遺技藝。最出圈的劇情PV《神女劈觀》通過中國傳統戲曲表演與流行音樂元素結合，取得全球總播放量達1.5億的成績。Sensor Tower報告顯示，《原神》移動端的全球營收中70%來自海外玩家。游戲正成為海外年輕人了解中華文化、聆聽“中國故事”的重要載體。

1月24日，第五個《原神》海燈節全球上線，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十足

上海是全球多元文化的交匯之地和創新前沿，索尼、萬代南夢宮、寶可夢、世嘉、動視暴雪等全球知名企業都有分支機構設在上海。這些行業巨頭將全球的技術和創意帶到中國，也進一步激發了本土從業者的創新活力，更多的中國本土二次元IP正在崛起。

2024年底，“奈娃家族的糖果派對”快閃店全國首站在上海亮相，不到一個月吸引超20萬人參與活動。2020年，國產原創寵萌IP“奈娃家族”正式出道，以5只可愛比熊為原型設計的卡通形象，在史努比、帕恰狗、玉桂狗、線條小狗等早已成名的海外大IP中闖出一條新路。出潮玩、上綜藝、推單曲、開咖啡店、聯名國貨品牌……在中文全網粉絲破200萬、微博累計閱讀過20億后，下一步，這群中國“小狗”也想去海外市場闖一闖。

當前，在內容、版權、運營、技術等領域，中國的二次元公司紛紛與海外巨頭展開深度合作，致力于將更多的中國IP打造為世界IP。

出圈破圈，打破“次元壁”發現更多驚喜

通常來說，二次元產業主要圍繞漫畫、動畫、游戲產業和周邊衍生市場。而在上海，“泛二次元化”正蔚然成風，帶來更為廣泛的潮流時尚消費。

2024年12月底，百聯ZX創趣場的升級版——百聯ZX造趣場在楊浦區五角場開業。區別于創趣場以二次元衍生品銷售為主的商鋪定位，造趣場致力于打造一種二次元生活方式，引入品牌包括“三坑”服飾（漢服、洛麗塔、JK服）、妝造美瞳、二次元主題咖啡和餐飲以及密室、劇本殺等文娛新業態。

百聯ZX造趣場2024年底在上海市楊浦區五角場開業

上海的二次元產業鏈上下游正加速整合，打造完整生態，持續推動創新發展，最終表現出令全國乃至全球矚目的“吸金”能力。除了消費領域，更值得關注和期待的是，二次元和三次元的壁壘正以一種顛覆性的方式被打破。

米哈游與上海瑞金醫院合作建立實驗室，雙方就“難治性抑郁癥腦機接口神經調控治療臨床研究”項目聯合攻關；波克城市推出的“快樂視界星球·視覺訓練系統”獲得中國游戲行業數字療法的首張注冊證，目前已經在200多家醫院落地應用，輔助治療兒童弱視。

游戲從誕生之初就一直是新技術、新應用的“孵化器”“試驗田”。上海頭部游戲公司的這些創新探索持續推動數實融合和跨領域應用，在文化傳承、醫學診療、教育科普、環保公益等方方面面釋放出更豐富的價值，展現更積極的形象，也賦能相關產業轉型升級。

在上海徐匯區漕河涇，150多家游戲公司安營扎寨，形成獨特的游戲產業集群

伴隨市場擴大、科技進步、認知改變，上海的二次元產業正在不斷拓展其內涵外延，創造更多社會價值。但仍有一些短板亟待解決，比如原創IP的產品力、營銷力和國際IP仍有差距；具有國際視野和專業經驗的二次元復合型人才緊缺；各種新消費業態、亞文化潮流對市場監管和社會治理提出新挑戰。

如何破題，上海同樣走在前列。以游戲音樂這一專業細分領域為例，國內高校目前基本沒有相關專業設置，導致人才的行業適配度不高。上海音樂學院正計劃設立游戲音樂訓練課程，與米哈游引入業界導師共同培養機制。類似的校企聯動人才培養，很多上海的二次元企業都已參與其中。

2025年上海兩會期間，很多代表委員圍繞二次元經濟提出意見建議，包括增加舉辦漫展、游戲展等二次元展會的頻次，將更多商場、景點、文博場館與二次元文化融合，出臺更多政策鼓勵支持二次元產業創新創業、加強版權保護等。

上海市人大代表、上海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副院長燕紅忠說，二次元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需要文旅、商業和城市規劃等相關部門協同聯動，推動文化產業創新需要地方政府、產業園區、龍頭企業共同努力，在全球城市網絡中打響“二次元之都”的上海城市品牌。（實習生王鶴霖對本文亦有貢獻）

半月談記者：張夢潔

原標題《中國的“二次元之都”何以是它？》

*本文為《半月談內部版》2025年第3期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