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聲“官宣”，世界首富歷時數月的“白宮歷險”畫上句號。

據新華社報道，美國政府效率部負責人馬斯克28日在社交媒體X上說，他作為“特殊政府雇員”的任期結束。

如今，馬斯克已回到美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位于得克薩斯州的基地，切換至原先的全天候工作模式。

從登臺到退場，4個多月來，馬斯克一度陶醉于大刀闊斧改革的激情中，一度也備嘗遭抗議、被嫌惡的苦澀。

馬斯克的離去被認為標志著一段動蕩時期的結束。這出企業家改造政府的“大戲”在留下談資的同時，也給外界帶來一些思考。

“第一兄弟”如何失勢？

“馬部長”卸任并不令人意外。

作為“特殊政府雇員”，他被定下一年內在崗130天的“服役期”。若從1月20日算起，最晚5月底離崗。

只是，對比上任之初的豪情萬丈、風光無限，馬斯克離去之際卻顯得有些傷感與落寞。

據央視新聞援引《華盛頓郵報》報道，馬斯克在接受采訪時坦言，削減聯邦政府規模的難度遠超預期，“是一場艱難的攻堅戰”，并對政府效率部遭受嚴厲批評深感遺憾。

“政府效率部簡直成了所有問題的‘替罪羊’?！?/p>

與此同時，壞消息不斷傳來?！靶桥灐钡诰糯卧囷w又以解體告終，特斯拉在歐洲市場的一季度銷量同比下滑45%。

從“改革先鋒”到“替罪羔羊”，這樣的結局對馬斯克而言大概始料未及。怎么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時間倒回今年1月，特朗普上任首日簽署行政令，授權馬斯克組建政府效率部，推進聯邦政府改革，重組聯邦機構。

某種程度上，這是特朗普對支持自己競選的“大金主”的政治回報。去年大選期間，馬斯克為特朗普投入超過2.9億美元。

空降白宮后，馬斯克開啟轟轟烈烈的重塑政府運動，一把將“電鋸”插入華盛頓官僚系統。

削支出、裁人員、查機構、審賬目、停合同，向財政部、教育部、國防部、國際開發署、消費者金融保護局等機構部門“開刀”，毫不手軟。

數據顯示，在230萬聯邦文職人員中，政府效率部已裁減約26萬人，占比近12%。

與此同時，隨著馬斯克獲準參加內閣會議、現身白宮橢圓形辦公室，他在特朗普核心圈中的影響力也被認為如日中天。

他還表白特朗普，自稱是總統的“第一兄弟”。

然而，好景不長，一系列激進措施因觸及合法性與透明度問題激起反彈，讓馬斯克來到至暗時刻。

比如，政府效率部試圖建立超級數據中心，馬斯克被指染指美國公民個人數據，涉嫌違法；猛砍開支、凍結DEI（多元、公平及包容性）項目合同也引發民眾對自身福利被侵蝕的擔憂。

于是乎，全美爆發多輪抗議，要求馬斯克下臺；多家特斯拉門店遭襲，甚至特斯拉汽車被當街焚燒；特斯拉股價在市場巨震中斷崖式下跌；馬斯克本人也招來大量訴訟。

與此同時，白宮人事關系逐漸發生裂變。內訌消息頻傳，稱馬斯克與國務卿魯比奧、財長貝森特等多名內閣成員激烈爭執。

甚至與特朗普的“兄弟情”也在淡漠，兩人被認為漸行漸遠。

雖然馬斯克宣布離職時對特朗普表示感謝，但據稱當天他未同特朗普進行交談。

宣布卸任前，馬斯克還批評特朗普“大而美”的稅收與支出法案，稱其增加聯邦赤字，“與政府效率部正在推進的目標背道而馳”。

吃力為何不討好？

為特朗普競選不惜血本，為美國的未來全力以赴，最后卻付出高昂代價，馬斯克似乎干了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有評論指出，歷經動蕩曲折，這位億萬富翁企業家在華盛頓陌生的環境中舉步維艱，取得的成就遠不及預期。

比如，馬斯克不斷將減支目標“打折”——從最初2萬億美元降至1萬億美元，再降至約1500億美元。他還決定大幅縮減政治支出，自稱“已經做得夠多”，這些舉動都被認為凸顯改革遇挫后的沮喪感。

如何評價馬斯克的“政績”以及他跨界投身“政治”的選擇？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刁大明從動機與成效兩方面作出解讀。

從動機看，體現出個人理想主義——嘗試運用商業管理經驗與新興技術幫助解決國家問題，與企業家的冒險精神——挑戰政府改革這一高難度任務。

從成效看，部分開啟調整與改革的進程，但是未達預期目標。

在刁大明看來，馬斯克改革遇挫的背后有以下原因。

首先，改革方式存在局限性，過于激進、極端。

在美國政治傳統中，政府改革一般先通過多方參與的委員會形成共識，達成能平衡各方利益的方案，再經國會立法循序推進。

但馬斯克團隊僅憑總統行政令就能繞過國會推進改革，使得政府效率部超然于現行政治架構，幾乎觸碰所有權力機構的奶酪，勢必犯眾怒。

“以霸道總裁方式或許可以改革企業，但是改革經過200多年時間形成的疊床架屋的政治構架未必適用?！钡蟠竺髡f，面對黨爭和政黨政治，馬斯克的做法顯然是脆弱甚至幼稚的，“當你橫沖直撞去解決問題，你本身就可能成為問題”。

其次，與特朗普互動“失速”，以致馬斯克失去政治支持。

馬斯克與特朗普可謂相互借勢，前者希望借力后者實現改革聯邦政府、提升效率的目標，后者則希望利用前者對抗傳統政治勢力，清除所謂“深層國家”。尤其是對特朗普來說，馬斯克更多是工具性的存在。

隨著改革深入，雙方目標和利益分歧日趨明顯。當馬斯克的改革觸犯特朗普的核心利益，如置喙政府政策，或特朗普的關稅政策損害馬斯克的商業利益，合作便難以維系。

更深入一層看，馬斯克離去以及政府效率部招來非議，折射出特朗普以極端手段推進極端議程的反建制、破規則色彩。

刁大明指出，在美國歷史上，大企業高管進入政府專司某部、以企業家精神“參政”不無先例，但是僅停留在管理層面，仍受到政治框架、政治規則的約束。

相比之下，特朗普通過設立政府效率部，負責政府裁員、改革政府機構，已超越部門管理范疇，涉及政治權力和資源的分配，而且操作方式未遵從政治機構運作的基本規則。

“這說明特朗普即便經過四年總統任期，但是對于美國憲政框架和基本政治運作規則依然不屑一顧，沒有敬畏心，盡顯反建制派的本色?！?/p>

就此淡出？仍會復出？

有評論稱，回到SpaceX位于得克薩斯的基地，馬斯克才真正回到自己的領地，可以遠離特朗普治下華盛頓的灼熱陽光。

不過，官宣離職后，馬斯克似乎“意猶未盡”。

他堅稱在政府效率部的工作并未結束，未來重點將從裁員轉向優化聯邦政府的計算機系統。

馬斯克還說，隨著時間推移，政府效率部的使命會“越來越強”，因為它將成為整個政府的一種存在方式。

特朗普政府也表示，政府效率部改革聯邦政府機構的努力將會繼續下去。

據稱，相關工作將在2026年7月4日前完成，為《獨立宣言》簽署250周年“獻禮”。

談及政府效率部前景，刁大明認為，短期而言，政府效率部已實現部分削減目標，如節省資金、裁撤機構，若能進一步獲得立法保障，比如被納入新財年預算案或者撥款法案并被有效落實，那么部分成果將能“落地”。

長期而言，特朗普的極端操作不乏消極影響。

一則借“政府效率部”收權、以公權力搞黨爭，破壞基本政治規則，或將創造“新傳統”，甚至被民主黨效仿，將加劇美國的政治極化和政治衰敗。

二則將導致決策專業化降低、損害美國治理能力，加劇國家與社會的不確定性。

至于馬斯克本人是否就此遠離政治，刁大明認為無法過早下結論。

“此次挫折可能促使馬斯克反思，但如果他仍有政治念想，以他的實力要成為造王者并不難，也不排除未來以其他形式去實現自己的未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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