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南方孩子的童年里，總繞不開一棵大榕樹——小區門口那棵能罩住半條街的，村口老祠堂前需要三個大人抱的，甚至外婆家院子里爬著氣根的小榕樹。

我至今記得七歲那年端午節，奶奶舉著我夠榕樹的新葉，說“把這葉子掛在床頭，能避邪，咱娃今年不鬧肚子”。后來才明白，不是葉子真有魔力，是奶奶把“想讓我平安”的心愿，偷偷系進了榕樹葉的脈絡里。

去年回鄉下，看見祠堂前的老榕樹又多了幾道紅布——那是族里剛添了小娃娃的人家掛的，說是“讓老榕樹認認新子孫”。樹底下圍坐著幾個曬太陽的老人，有人摸著樹干說“這樹比我爺爺還大，當年我爹娶我娘時，就在這樹下擺的酒席”。你看，榕樹哪是“樹”啊？它是村里的“時間膠囊”，裝著幾代人的婚禮、滿月酒，裝著孩子們的秋千，裝著老人的閑話。

可有意思的是，同樣的榕樹，換個地方就變了“身份”。我有個北方朋友，去年在院子里種了棵小榕樹，結果被他奶奶追著罵“趕緊砍了！這樹招鬼”。朋友委屈得不行，跟我說“咱南方的榕樹不是‘長壽樹’嗎？怎么到這成‘鬼樹’了？”后來我跟他奶奶聊，才知道老人年輕時候聽人說，榕樹“根扎得太深，吸走家里的土氣”，還說以前有戶人家種了榕樹，后來男主人總生病，就把樹砍了。你說這事兒邪乎不？同一棵樹，在南方是“護家的老寶貝”，在北方成“惹禍的壞東西”，到底是樹的問題，還是人的心思在“加戲”？

其實我倒覺得，榕樹哪有什么“吉”或“兇”的本質？不過是咱們把自己的心事“掛靠”在它身上了——想長壽，就說它是“長壽樹”；想平安，就說它能“擋煞”；怕日子不順，就把責任推給“招鬼”。就像我鄰居家的阿姨，前年因為聽風水先生說“榕樹克土”，把院子里剛種了兩年的榕樹砍了，結果后悔得直拍大腿——那是她兒子上大學前種的，說是“等我畢業回來，樹就長大能遮涼了”。你說，砍樹的是阿姨，傷的是兒子的心，這樹招沒招“土氣”不知道，倒先傷了親情。

還有一次跟做園林設計的朋友聊天，他說榕樹其實是南方的“寶藏樹”——四季常綠，樹冠大得能當“天然遮陽傘”，氣根垂下來還能當“天然窗簾”，做行道樹、庭蔭樹再合適不過。可有的客戶一聽要種榕樹，立刻搖頭“不行不行，招陰氣”。朋友就笑著說“那你看廣州的北京路，哪棵榕樹底下不是擠著游客拍照、老街坊擺茶桌？要是真招陰氣，哪來這么濃的煙火氣？”你還別說，廣州的榕樹真是“成精”了——上下九的榕樹纏著騎樓生長，枝葉垂到店鋪門口，連奶茶店的招牌都掛在樹椏上，顧客坐在樹下喝奶茶，抬頭就能看見樹葉間漏下來的陽光，哪有什么“陰氣”？分明是“人間煙火氣”嘛！

前幾天回外婆家，看見那棵老榕樹又發了新葉，外婆摸著樹干跟我說“你看，它比去年又粗了一圈，能多罩住幾個娃娃蕩秋千了”。我蹲在樹下撿了片葉子，放在手心里——葉片厚實，脈絡清晰，像外婆的手掌，帶著太陽的溫度。突然就覺得，那些關于榕樹的“吉”或“兇”，都不如這一片葉子的溫度實在。

你小時候有沒有過跟著長輩在榕樹下撿葉子的經歷？

有沒有聽過關于榕樹的奇怪說法？

其實不管別人怎么說，能陪咱們長大、能裝著咱們回憶的樹，就是好樹。

下次路過榕樹，不妨摸一摸它的樹干——說不定，你能摸到奶奶的蒲扇風，摸到小時候的秋千繩，摸到那些藏在葉子里的、沒說出口的愛。

你說，這樣的樹，能是“兇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