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聽見一些人談風水。他們談得很熱烈，也很神秘，仿佛一轉頭就能看見一個面色灰白、衣袍飄飄的先生在院子里拿著羅盤走八字步。他們指著樓盤廣告上的鳥瞰圖，說這地塊“風水好”，再指著陽臺的落地窗，說這房子“通透”。

我聽著，便覺得有些滑稽。

他們說風水，其實是在說漂亮。說陽光，說景觀，說裝修，說中產階級的氣味。他們不談廚房在哪，更不談馬桶和床頭是否挨著。他們問東南朝向，卻不問是否住進去就失眠。他們買房，是為了給別人看的，至于自己能不能活得舒服，倒成了次要的事。

這便是現在的風水觀。

他們不知道，風水這件事，原不是什么迷信，它最初是苦命人活下去的經驗總結。山要藏風，水要得勢，門要迎氣，床要有靠——這一切說穿了，無非是“你能不能活得下來，活得久一點，活得好一點”的問題。

如今的城市，是水泥的叢林，是機器的巢穴，是把人切成格子的棋盤。人住在里面，像倉鼠在箱子里跑輪子。一個窗戶太小，光照不足，孩子眼睛壞了；一個煤氣灶安得不對，家中主婦氣血不順；一個廁所門正對飯桌，全家人吃飯如坐囚席——這些都關風水事。

漂亮的房子未必能養人，能養人的房子往往談不上漂亮。

那些漂亮得像樣板間的住所，花了兩百萬，卻讓一家三口活得像寄宿生。

這世道有意思得很。

房子成了投射欲望的容器，不是活人的骨肉皮膚，卻是人設的殼。風水也從“看它能不能讓你安心吃飯、好好睡覺、穩穩賺錢”的民間經驗，變成了“你家有沒有放貔貅、買了哪個大師的葫蘆”的鬧劇。

我便想起我小時候住的老屋。屋檐低，墻壁斑駁，院子里有一口井。沒有誰說它風水好，卻有母親做飯的香氣，有父親修書桌的木屑味，有傍晚坐在門口乘涼的安寧。后來屋子塌了，人也散了，我才知道：那才是最好的風水。

風水不關美丑，不關名利，不關“裝修風格”，只關你是不是被這個空間接住了，是不是在里面活得像個人。

所以風水不是看房子漂不漂亮，是看它能不能養你。

這一句話，說給那些整天研究“哪個方向旺財”的人聽，也說給正在搬進毛坯房的你我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