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墳花草禁忌多,三植物旺福報,其中一植今種植延壽命?
暮春的細雨裹著寒意,打濕了青石鋪就的山路。歐陽漠汐提著竹籃站在半山腰,望著云霧中若隱若現的祖墳,指尖無意識地絞著素色裙擺?;@中裹著三層棉紙的,是剛從藥鋪換來的新采艾草,可她總覺得這草葉上沾著些說不出的滯澀氣,像是蒙了層洗不凈的灰。
父親臨終前攥著她的手,喉間呼嚕著血沫也要交代:“漠汐,歐陽家祖墳的草木,動不得…… 尤其是那片野生的鬼針草,絕不能拔……” 那時她才十二歲,只當是老人對祖地的執念,如今想來,父親眼中的恐懼絕非空穴來風。直到昨夜夢見祖墳裂著黑縫,涌出的黑水將周遭草木蝕得枯黃,唯有幾株鬼針草在黑水中瘋長,尖刺上還纏著暗紅的絲線,她才驚覺有些事,遠比想象中沉重。
“姑娘,這山上的雨沾了陰氣,還是早些下山為好?!?挑著柴擔的老漢擦肩而過時,草帽沿的水珠滴在她手背,涼得像塊冰。漠汐抬頭想問些什么,對方卻已拐過彎,只留下一句飄在風里的話:“墳前草木有靈性,不是隨便能種的…… 去年秋里,有外鄉人在嶺上挖了株野菊,回去就得了怪病,渾身長滿疹子,像是被無數細針扎著……”

歐陽家的老宅窩在縣城西隅,青灰瓦當爬滿青苔,門楣上 “歐陽府” 三個字被歲月磨得只剩輪廓,邊角處還能瞥見幾抹暗紅,那是光緒年間流寇縱火時留下的灼痕。漠汐推開虛掩的朱漆門,門軸發出 “吱呀” 的呻吟,驚飛了梁上棲息的燕子,燕糞落在積灰的石階上,劃出幾道歪歪扭扭的白痕。
“小姐回來了。” 老管家福伯從影壁后轉出,佝僂的背像株被秋霜壓彎的蘆葦。他頭上的瓜皮帽洗得發白,帽檐下露出的鬢角已全是銀絲。接過漠汐手中的竹籃時,瞥見里面的艾草,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指腹在籃沿摩挲著,像是在確認什么。
“福伯,昨夜我夢見祖墳……” 漠汐的話被一陣急促的咳嗽打斷,她用絹帕捂住嘴,帕子上很快洇出淡淡的紅痕,那紅色比胭脂淺,比朱砂淡,透著股不祥的暗。
福伯的臉色頓時沉了,皺紋里像是積了層寒霜:“小姐又犯咳疾了?前兒請的大夫不是說靜養便可?” 他將艾草擱在石階上,快步去廚房端來溫熱的姜湯,粗瓷碗沿還缺了個小口,“這墳地的事,老奴本不想提,可如今…… 怕是瞞不住了。”
“您說吧?!?漠汐捧著青瓷碗,暖意順著指尖漫到心口,卻驅不散心底的寒意。她知道福伯守了歐陽家三代,從老太爺到父親,再到她這代,府里的樟木箱底藏著多少發黃的書信,他比誰都清楚。
“康熙爺那時候,老太爺在京城當值,官至五品翰林?!?福伯往灶膛添了把柴,火光映得他臉上溝壑分明,像是在木頭上刻出的年輪,“那年科場舞弊案,老太爺揭發了主考官,卻不知那人是個會奇門遁甲的術士的遠親。術士夜里潛入府中,留下個桃木小人,說歐陽家子孫活不過二十五,且代代男丁早夭……”
漠汐握著碗的手猛地一顫,姜湯濺在腕上,燙得她卻沒知覺。今年她正好二十四,離那個期限只剩不到一年。父親便是二十五歲那年去的,臨終前也是這般咳血,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在扼著喉嚨。

三日后天放晴,漠汐帶著福伯備的祭品上山。祖墳在青龍嶺的陽坡,按風水說是藏風聚氣的寶地,左有溪水環繞,右有青松護持,可近來看去,卻透著說不出的蕭索。
往年這個時節,墳頭的野菊該冒出嫩芽,松柏也該抽新綠,如今卻只見枯黃的草根纏在石碑上,像些干癟的蛇。更奇怪的是,碑前那棵百年老柏,竟有半面樹皮變得焦黑,像是被雷劈過,湊近了聞,還能嗅到股淡淡的硫磺味。
“這柏木是順治年間老太爺親手栽的,向來茂盛?!?福伯蹲下身,指尖撫過焦黑的樹皮,老繭蹭過朽木,簌簌落下些碎屑,“上月我來還好好的,那時新葉都躥出半寸長了,怎么會……”
漠汐注意到柏樹下的泥土泛著青灰色,與周圍的黃土格格不入。她折了根枯枝戳了戳,土塊應手而碎,散發出淡淡的腥氣,像是埋了什么腐壞的東西,又像是陳年的血漬混在里頭。
“福伯,挖開看看?!?她的聲音有些發緊,尾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
福伯猶豫著從背簍里取出小鋤頭,木柄上還纏著防滑的布條。剛刨了兩寸深,就碰到個硬東西,發出 “當” 的輕響。清掉浮土,露出個巴掌大的陶罐,罐口用紅布封著,布上繡的黑狗血已經發黑,邊緣處還粘著幾根灰白的毛發,不知是哪種畜生的。
“是魘鎮!” 福伯的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手里的鋤頭 “哐當” 掉在地上,“小姐,這是有人想害咱們歐陽家?。∵@陶罐里定是裝著頭發指甲之類的穢物,埋在墳前,是要吸盡祖宗的靈氣??!”
漠汐盯著那陶罐,忽然想起昨夜夢中的黑水,胃里一陣翻涌。她強壓下不適,讓福伯將陶罐用桃木枝挑著丟進山澗 —— 那桃木枝是她特意從老宅后院砍的,據說百年以上的桃木能辟邪。又取來糯米撒在土坑周圍,糯米粒落在青灰土里,竟滋滋地冒起細小的白泡。

回到鎮上已是黃昏,夕陽把云彩染成血紅色,映得街面也泛著層詭異的光。漠汐在藥鋪抓止咳藥時,掌柜的王胡子見她臉色蒼白,忍不住多嘴:“歐陽姑娘,你這氣色怕是撞了不干凈的東西。眼尾泛青,唇色發烏,可不是好兆頭?!?/p>
“王掌柜可有法子?” 漠汐心中一動。這王掌柜是外鄉人,十年前帶著個藥童來鎮上開了這家 “回春堂”,據說懂些風水堪輿之術,去年城西李家姑娘中了邪,就是他畫了道符水治好的。
掌柜的往藥碾子里添了些川貝,碾輪轉得咯吱響,慢悠悠道:“前幾日有個云游的道長來歇腳,鶴發童顏,說話帶著股山澗的清氣。他說青龍嶺的地氣犯了沖,尤其歐陽家祖墳那塊,怕是被兇煞占了位,是‘三煞聚首’的格局。”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眼角瞟著門外,“道長還說,化解之法,不在符咒,而在草木之間?!?/p>
漠汐追問詳情,王掌柜卻只說道長留下個錦囊,讓轉交有緣人。錦囊是用麻布縫的,上面繡著個簡單的八卦圖,打開來,里面是張泛黃的宣紙,上面用朱砂畫著三株植物:柏、桂、蘭,旁邊批注著幾行小字:“墳前植柏,壽數可延;左種丹桂,貴人來援;右培芝蘭,子孫綿延。三者需得辰時采苗,子時栽種,方能見效。”
“這三種植物,有什么講究?” 漠汐將宣紙折好藏進袖中,指尖觸到布料下的涼意。
“柏木屬陰中之陽,能鎮住墳地的煞;桂樹五行屬土,土生金,能招福氣;蘭草性柔,能調和氣場,聚住人氣?!?王掌柜包好藥包,草紙發出窸窣的響,“但道長特意囑咐,種的時候得看時辰,尤其是柏木,必須在子時陽氣初生時栽種,否則不僅無用,還會引煞上身,到時候怕是神仙也難救?!?/p>
漠汐走出藥鋪時,暮色已濃。街對面的算命攤前,一個穿青布道袍的身影正回頭望她,帽檐下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兩盞浸在水里的油燈。等她揉了揉眼再看,那身影卻已消失在人群里,只留下個空蕩的竹凳,在風里輕輕搖晃。

要在三日內尋到合心意的苗木并非易事。漠汐先去了城東的苗圃,老板是個絡腮胡的漢子,見她要的苗木品種,連連擺手:“歐陽姑娘,不是我不做生意,只是你家那地塊,近來邪乎得很。前陣子我給那邊送過一批松苗,回來就發現車轅斷了,像是被什么東西啃過似的?!?/p>
“怎么說?” 漠汐心頭一緊,想起墳前的異狀。
“前幾日有個姓趙的想買你家祖墳旁邊的地,就是那個開綢緞莊的趙萬利?!?老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在青石板上砸出個濕痕,“他雇人去刨土,結果沒刨幾下,就被毒蛇咬了,現在還躺在家中昏迷不醒。那蛇誰也不咬,專咬刨土的人,你說邪乎不邪乎?都說那地方犯了煞星,誰敢沾?”
漠汐沒再多問,轉身去了后山的林場。守林的老獵戶姓孫,臉上有塊月牙形的疤,據說是年輕時被熊瞎子抓的。他聽明來意,指著山腰一片柏樹林道:“那里有幾株去年生的柏苗,品相極好,根須發達,移栽容易活。只是……”
“只是什么?” 漠汐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那片林子在陽光下泛著青黑色,像是塊巨大的墨錠。
“那片林子是趙家的?!?老獵戶嘆了口氣,煙桿在鞋底上磕了磕,“就是被蛇咬的那個趙財主,他去年剛從李秀才手里買下來的。他早想吞并你家祖墳那塊地,說要在那里建個別院,怎么會肯讓你在附近種樹?”
果然,當漠汐帶著福伯去挖柏苗時,趙家的管家帶著幾個家丁攔在了林邊。管家姓胡,是個瘸子,據說年輕時給趙萬利擋過刀,一條腿廢了,從此成了趙家的心腹。他叉著腰,三角眼瞟著漠汐,滿是不屑:“歐陽小姐,這林子是我家老爺的私產,擅闖可是要報官的。你歐陽家如今就剩個空架子,還想學人家護祖墳?”
“我只取一株幼苗,愿付十倍價錢?!?漠汐強壓著怒氣,指節攥得發白。
“錢?” 胡管家嗤笑一聲,唾沫星子濺在地上,“我家老爺缺你那點錢?實話告訴你,除非歐陽家把祖墳遷走,否則別想在這山上動一草一木!我家老爺說了,等你過了二十五,這地自然就是趙家的了!”
家丁們跟著哄笑起來,有人還故意踩壞了福伯帶來的工具,鋤頭柄被踩得斷裂,發出清脆的響聲。漠汐看著他們囂張的嘴臉,忽然想起錦囊上的話:“桂樹招貴人來援”,難道真有貴人會出現?可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誰會來?

僵持到月上中天,趙家的人見漠汐不肯退讓,竟開始動手推搡。福伯護在漠汐身前,被一個滿臉橫肉的家丁推倒在地,額頭撞在石頭上,頓時血流如注,染紅了花白的鬢角。
“住手!” 漠汐怒喝著想去扶福伯,卻被人抓住胳膊,那人力氣極大,捏得她骨頭生疼。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火把的光穿透林隙,照出一隊官差的身影,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噠噠的響,像是敲在人心上。
“誰在這里喧嘩?” 為首的捕頭翻身下馬,腰間的佩刀隨著動作晃了晃,刀鞘上的銅環叮當作響。他看到漠汐時愣了下,“這是歐陽小姐嗎?深夜在此地做什么?”
漠汐認得他是縣太爺身邊的張捕頭,姓張名峰,據說武藝高強,斷案如神。她忙說明情況,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張捕頭聽完眉頭緊鎖,轉向趙家管家:“趙財主縱奴行兇,還敢覬覦歐陽家祖墳,這是沒把王法放在眼里?去年他強占王家良田的案子還沒了結,如今又來生事?”
胡管家顯然沒料到官差會來,頓時矮了半截,說話也結巴起來:“誤、誤會,都是誤會…… 我們只是來看看,怕有人偷我家老爺的樹……”
“什么誤會?” 張捕頭踢了踢地上的工具,斷成兩截的鋤頭柄在火光下格外顯眼,“給歐陽小姐賠罪,再選三株最好的苗木送過去,否則別怪我公事公辦,把你們都帶回縣衙問話!”
趙家的人不敢再造次,灰溜溜地選了柏苗、桂苗和蘭草。福伯被官差送去醫館,張捕頭則親自護送漠汐回家,臨走前留下句話:“小姐明日若要上山種樹,可讓人知會一聲,屬下派人護衛。這趙家行事陰狠,怕是不會善罷甘休?!?/p>
漠汐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然明白 “貴人來援” 指的是誰。只是她想不通,素無往來的捕頭,為何會突然出手相助,還對趙家的舊事了如指掌。

回到老宅已是深夜,漠汐坐在燈下,看著桌上的三株苗木,毫無睡意。柏苗的針葉上還沾著露水,在燈光下閃著亮;桂苗的枝干雖細,卻透著股韌勁;蘭草的葉片舒展,像是帶著股清氣。
她起身走到書柜前,移開最上層的《論語》,露出個暗格。里面放著個紅漆木盒,鎖早已銹住,是她用發簪撬開的。打開來,里面是幾封父親留下的書信,紙頁已經泛黃發脆。
其中一封寫道:“…… 張兄之子近日調任本縣捕頭,此子正直,且其父曾受老太爺恩惠,若吾女日后有難,可托其相助……” 漠汐心頭一震,原來張捕頭的出手并非偶然,父親早有安排。
另一封信里夾著張藥方,上面寫著幾味藥材:柏葉、桂枝、蘭草,旁邊批注著 “煮水沐浴,可避邪祟”。這與錦囊上的三種植物不謀而合,難道父親早就知道破解之法?
“小姐,該歇息了?!?福伯包扎好傷口回來,見她還在燈下,忍不住勸道,“明日還要上山種樹,得養足精神。”
“福伯,父親生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漠汐舉起那封書信。
福伯嘆了口氣,坐在對面的凳上:“老爺年輕時曾去嶗山求過簽,道長說歐陽家的劫數,需得‘三木相助,貴人扶持’才能化解。老爺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尋訪,只是沒等到機會就……” 他哽咽著說不下去,用袖口擦了擦眼角。
漠汐將書信放回木盒,心中疑團漸解。原來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幾代人的鋪墊。只是那趙家,為何對歐陽家的祖墳如此執著?僅僅因為祖輩的恩怨嗎?

離子時還有兩個時辰,漠汐和福伯提前上山準備。山路上的露水打濕了鞋,冰涼的潮氣順著褲腳往上爬。福伯背著工具簍,里面裝著鐵鍬、水壺,還有一小袋從老宅取來的陳年米糠 —— 據說混在土里能讓苗木長得更旺。
“小姐,你看那邊。” 福伯忽然指著祖墳旁的灌木叢。漠汐順著望去,只見幾團黑影在晃動,像是有人躲在那里。
兩人悄悄繞過去,卻只看到幾只夜鳥驚飛,地上留著幾個新鮮的腳印,比常人的要大些,像是穿著厚重的靴子?!笆勤w家的人?” 漠汐低聲問。
“不像,趙家的家丁穿的都是布鞋?!?福伯蹲下身,用手指量著腳印的尺寸,“這鞋印很深,像是帶著重物?!?/p>
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狗吠,接著是人的吆喝聲。兩人趕緊躲在石碑后,只見幾個提著燈籠的人影往山下走去,嘴里罵罵咧咧的,像是在抱怨什么。
“看來是有人不想讓我們種樹?!?漠汐握緊了手中的桃木枝,“福伯,我們得快點準備?!?/p>
兩人加快手腳,在墳前挖好坑,又將帶來的米糠混在新土中。柏苗放在坑邊,根須用濕布裹著,保持著濕潤。離子時還有一刻鐘時,天邊忽然飄來幾朵烏云,遮住了原本明亮的月亮。
“怎么回事?” 福伯抬頭望著天,“方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起云了?”
漠汐心中也泛起不安,看了看懷表 —— 那是父親留下的遺物,表盤上的指針正慢慢指向子時。風漸漸大了起來,吹得松濤陣陣,像是有人在暗處哭泣。

子時將至,漠汐抱著柏苗站在祖墳前。山風卷著寒氣灌進領口,她卻額頭冒汗。剛將柏苗放進坑中,忽然發現泥土里鉆出無數細小的黑蟲,正順著苗根往上爬。更詭異的是,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被烏云籠罩,連星月都隱去了蹤跡。這黑蟲究竟是什么?烏云又為何來得如此蹊蹺?她還能順利種下柏苗嗎?
黑蟲在月光下泛著油亮的光,細看竟是些指甲蓋大的潮蟲,密密麻麻地往柏苗的根須上爬,像是在啃食什么。漠汐想起王掌柜說的 “引煞上身”,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
“小姐,用這個!” 福伯不知何時拄著拐杖來了,手里捧著個陶罐,罐口用布蓋著。他將罐中的糯米和朱砂混合的粉末撒在坑邊,粉末落在地上,發出細微的滋滋聲,潮蟲碰到粉末便蜷成一團,很快不再動彈,變成了一個個小黑點。
“老奴問過醫館的郎中,說這是陰地才有的腐蟲,專食生靈的精氣,怕陽氣重的東西?!?福伯喘著氣,額頭上的傷口還纏著紗布,滲出血跡染紅了紗布的一角,“快種吧,子時快過了,再晚就來不及了?!?/p>
漠汐咬咬牙,將柏苗扶正,用帶著米糠的新土壓實。就在她澆下第一瓢山泉水時,烏云突然裂開道縫隙,一縷月光恰好落在柏苗上,苗葉竟微微顫動起來,像是在吸收月光的精華,針葉上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
風里隱約傳來尖細的嘶鳴,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不甘地嘶吼,又像是孩童的啼哭,聽得人頭皮發麻。福伯突然指著老柏樹下,那里竟浮現出個模糊的黑影,人形輪廓,卻看不清面容,被月光一照便縮成一團,像是被灼燒般扭曲,最終消散在空氣里,只留下股淡淡的焦味。
“成了!” 福伯老淚縱橫,聲音都在發顫,“老太爺保佑,小姐你…… 你摸這土,是不是變暖了些?”
漠汐伸手摸了摸坑邊的土,果然不再是之前的冰涼,而是帶著絲微的暖意。更奇怪的是,她突然覺得胸口一陣舒暢,連日來的咳嗽竟止住了,像是有塊堵在喉嚨里的東西被咳了出去。她望著新栽的柏苗在風中挺立,仿佛真有股生機順著根系鉆進了泥土深處,與那百年老柏的根須連在了一起。

次日清晨種桂樹時,張捕頭果然帶著兩個衙役來了。他穿著身藏青色的官服,腰間佩刀,見漠汐氣色好轉,眼中閃過一絲欣慰:“小姐昨夜沒出事吧?我聽說趙家老爺今晨瘋了,披頭散發地在院里跑,說看見無數蟲子爬進嘴里,還喊著‘饒命’呢?!?/p>
漠汐心中一動:“張捕頭似乎對我家的事格外上心?” 她想起父親書信里的話,卻還是忍不住想問個明白。
張捕頭愣了下,從懷中取出塊玉佩,用紅繩系著,上面刻著個 “歐陽” 二字,邊角已被磨得光滑?!皩嵅幌嗖m,卑職的祖父曾受老太爺恩惠。當年科場舞弊案,老太爺不僅沒揭發他,還幫他隱瞞了過失,讓他得以安度晚年。祖父臨終前囑咐子孫,若歐陽家有難,定要相助,否則就對不起歐陽家的恩情?!?/p>
原來如此。漠汐望著他將桂苗種在祖墳左側,動作竟格外熟練,挖坑的深淺、培土的力度都恰到好處。“捕頭也懂種樹?”
“略知一二?!?張捕頭擦了擦汗,汗珠落在地上,洇出個小濕點,“家父曾在欽天監當差,教過些風水常識。這桂樹屬陽,種在左青龍位,正好能擋住西側來的煞氣?!?他指著遠處的山谷,那里霧氣繚繞,看不真切,“那里曾是亂葬崗,光緒年間鬧過瘟疫,死了不少人,陰氣重得很。有這桂樹擋著,祖墳的氣場能安穩不少?!?/p>
漠汐這才注意到,桂苗栽下后,原本陰沉的山谷方向似乎亮堂了些,霧氣也散了些。張捕頭又留下些驅蟲的草藥,是曬干的艾蒿和蒼術,說趙家雖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搗亂,暗地里指不定還有動作,這些草藥點燃了能驅邪避穢。

種蘭草那天,福伯特意請來鎮上最會養花的周婆婆。周婆婆七十多歲,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用根玉簪挽著,據說年輕時在蘇州的大戶人家當過花匠。她摸著蘭草的葉片,嘖嘖稱奇:“這墨蘭品種稀有,是‘徽州墨’,花開時呈紫黑色,香氣能飄出半里地,是聚氣的好東西。尋常人家養都養不活,沒想到你們能尋來?!?/p>
“種在右側有講究嗎?” 漠汐看著周婆婆將蘭草擺在祖墳右側的石臺上,那里地勢稍高,能避開積水。
“右為白虎位,宜靜不宜動。” 周婆婆邊培土邊說,手上的銀鐲子隨著動作發出叮當的響,“蘭草喜陰,又能散發清氣,正好調和白虎位的肅殺之氣。老身年輕時聽風水先生說,墳前種蘭,子孫后代多聰慧,還能避口舌是非。當年蘇州的沈家,就是在祖墳種了蘭草,后來出了三個舉人呢。”
漠汐想起自己自幼體弱,卻唯獨讀書過目不忘,七歲就能背《唐詩三百首》,難道真是祖先庇佑?正想著,周婆婆突然指著蘭草根部:“這土得用清晨的露水拌過才好,我讓小孫女天沒亮就去采了些,你看這露水,還帶著霧氣呢?!?她從竹籃里取出個小陶罐,里面盛著晶瑩的露水,倒在土里,瞬間被吸收了。
果然,三日后蘭草就抽出了嫩綠的新芽,像是翡翠雕琢而成。更奇的是,漠汐發現自己咳疾發作的次數越來越少,連多年的心悸也沒再犯過。福伯說這是柏木延壽的功效,她卻覺得,或許是心頭的郁結散了,身體自然就好轉了。

趙家老爺瘋癲后,管家胡瘸子也卷了財物跑了。張捕頭帶人去查,竟在趙家后院發現了個密室,是用石板蓋著的,撬開后里面黑漆漆的,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密室里擺滿了詛咒歐陽家的木偶和符咒,墻上還貼著張歐陽家祖墳的圖紙,上面用朱砂畫著些奇怪的符號。
“這是用柳木做的小人,上面寫著小姐的生辰八字,還釘著七根鋼針?!?張捕頭將一個纏著黑線的木偶遞給漠汐,木人的胸口處已經發黑,像是吸了什么臟東西,“還有這個,是前清術士傳下來的魘鎮圖譜,其中就有墳前埋陶罐的法子,說能‘吸其祖氣,斷其根脈’。”
漠汐看著圖譜上的記載,字里行間透著陰狠,才明白趙家不僅想占她家祖墳,還想用邪術斷她陽壽?!翱伤麄優楹稳绱酸槍W陽家?僅僅因為祖輩的恩怨嗎?”
“卑職查到,趙財主的祖父曾是老太爺的下屬,因貪贓枉法被革職,懷恨在心?!?張捕頭嘆了口氣,手里的馬鞭在地上輕輕敲著,“但更重要的是,他們聽說歐陽家祖墳底下埋著寶藏。當年老太爺從京城回來時,帶了不少箱籠,有人說是皇帝賞賜的金銀珠寶,趙家幾代人都惦記著?!?/p>
處理完趙家的事,漠汐去醫館看望福伯。老管家拉著她的手,從枕下摸出個賬本,紙頁已經泛黃發脆:“小姐,這是歐陽家的地契,老太爺當年特意把祖墳周圍的山地都買了下來,就是怕后人被人算計。你看這頁,寫著祖墳的風水布局,說‘前有照,后有靠,左青龍,右白虎’,是塊寶地,能保子孫平安?!?/p>
漠汐翻開賬本,發現其中一頁畫著與錦囊上相似的三株植物,旁邊批注著:“柏主壽,桂主祿,蘭主嗣,三植俱全,家宅安寧。” 原來父親臨終前的囑咐,并非空穴來風,而是祖輩早就留下的解法。

轉眼過了五年,漠汐不僅平安度過二十五歲,身體也日漸康健,連當年的咳疾都沒再犯過。她嫁給了張捕頭,生了對龍鳳胎,兒子取名歐陽瑾,女兒取名歐陽瑜,寓意著 “懷瑾握瑜”,希望他們能像美玉般正直善良。
兒子聰慧,三歲就能背《三字經》,五歲時便能與先生對答如流;女兒伶俐,跟著周婆婆學養花,把家里的院子打理得像個小花園,尤其是那從祖墳分移栽來的蘭草,開得格外茂盛。
清明時節,一家人去祖墳祭拜。新栽的柏木已長到丈許高,枝繁葉茂,樹干粗壯得要兩人合抱;桂樹每年中秋都開滿金黃的花,香飄數里,引得鎮上的孩童都來樹下撿拾落花;蘭草更是分了好幾盆,移栽到了老宅的院子里,花開時紫黑一片,香氣能繞著院墻飄出去。
“娘,為什么這三種樹要種在這里呀?” 五歲的兒子指著柏樹問,小手抓著漠汐的衣角,眼睛亮晶晶的。
漠汐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春風拂過,帶來泥土的芬芳,輕聲道:“因為它們不僅能守護祖先,還能提醒后人,做人要像柏樹一樣正直不屈,像桂樹一樣品德高尚,像蘭草一樣堅守本心?!?/p>
張捕頭握著她的手,掌心溫暖而有力,補充道:“更重要的是,心誠則靈。當年若不是你一片孝心,不顧危險也要化解家族劫數,又怎能感動天地,化解災禍?草木只是媒介,真正起作用的,是人的善心與堅持?!?/p>
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祖先在含笑應和。漠汐低頭看著膝下嬉笑的兒女,忽然明白,所謂的福報,從來不是靠草木得來,而是藏在每一份堅守與善念里。就像那三株植物,若無精心照料,也難茁壯成長;人若沒有善心與勇氣,縱有再好的風水,也難抵災禍。

祖墳前的三株草木,看似是風水玄學的玄機,實則藏著古人對生命的敬畏與智慧。柏木鎮煞,鎮的是心中的邪念;桂樹招福,招的是向善的機緣;蘭草聚氣,聚的是家族的和睦。歐陽漠汐的經歷告訴我們,真正能延壽命、旺福報的,從來不是外物,而是那份對祖先的孝心、對善惡的堅守,以及面對困境時的勇氣。
草木有靈,卻需人心澆灌;風水再好,亦要善心守護。所謂的玄機與秘法,不過是前人對后人的提醒:唯有堅守本心,與人為善,方能在歲月流轉中,求得家族的安寧與順遂。這或許就是古人留下的智慧,穿越百年風雨,依然能給我們以啟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