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前半生荒唐,后半生圓謊

秋高氣爽,陽光白亮亮,蘇雅麗的心情晦暗到了極點,她坐在一樓的門廊下,晃著兩條筷子細腿,低頭看著一只螞蟻在地上來來回回倉皇的爬。
內心的沖動被她強壓了下去,她真想拎著行李立刻離開家,但她忍住了,兩年多沒回來了,她想家,也想她爸媽。
她哥哥去上海打工了,大都市的鋼筋水泥里有他的一滴汗,這是大多數農村勞力的宿命。
昨晚上她媽問她是不是壞了身子?她心里有委屈,這種事情,最想說的肯定是自己的親媽。
在外面就不說了,既然回來了,媽媽就坐在身邊,她想要告訴她,讓媽媽疼疼,她心里也委屈無助,想要安慰。
可是她媽一聽她流產了,瞬間變了臉色,一句安慰的話沒有,數落她數落了半個小時。
蘇雅麗沒有跟她媽吵架,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這件事本身在農村就是見不得人的事兒,自己媽,說兩句就說兩句吧,無所謂。
誰知道她媽平靜下來之后說:“按說這農村的習俗,閨女做小月子是不能在娘家住的,對娘家不利,雖說你哥還沒有成家,我們也是一家人,你早晚要走的,現在都這樣了,既然你已經都回來了就住幾天吧?!?/p>
蘇雅麗沒想到她媽會說這樣的話,她說:“媽你咋這樣?。课覂赡甓紱]回來了,我可是你親閨女,再說了,這房子還不是用我掙得錢蓋的,你要這樣說就太傷我心了,這也是我的家?!?/p>
她媽說:“早晚你都是人家的人,不能因為這,壞了蘇家的風水,孩子啊,不是媽狠心,那要是你自己,那咋都好說,關鍵那不是還有恁哥呢嗎?”
蘇雅麗心寒地說:“我知道你兒子最重要了,我也沒說啥,知道你和爸發愁俺哥的婚事,我掙的每一分每一毛都給你拿回來,蓋房子,訂兒媳婦,這咋我住幾天都不行呢?”

她媽說:“死妮子,誰說住不行了,你就會給我扣帽子,你要是好好的,我才懶得說你,你是給我算賬回來了,安?從小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養大,伺候你吃,伺候你穿,還出仇了?你跟我算賬?你算的清楚嗎?你還沒結婚,你掙得錢都是家里的,你也是家里的人啊?!?/p>
蘇雅麗哭著大聲說:“媽!你能不能別這樣說話?我咋跟你算賬了?我才回來幾天,你是嫌棄我了嗎?中,我走,我現在就訂票,馬上走,你也別看著我心煩了?!?/p>
蘇雅麗說著就要下床,她媽連忙把她按回床上,“冤孽哎!冤孽,趕緊躺著吧,回都回來了,走哪兒去啊?那不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媽不是嫌棄你,你說你刮了宮,咋不等滿月了再回來呢,來回折騰啥?”
蘇雅麗梗著脖子說:“滿月了還得干活兒,不干活兒吃啥呢?行了,你也別說我了,我過幾天就走了。”
她媽說:“等滿月了再走吧!在家里坐完月子再走,養養身子,女人啊,大小月子都一樣受罪,別虧了身子了,將來后悔就晚了。”
從回來到現在,蘇雅麗終于感受到了一點母愛的溫暖,還是很讓人暖心的,之前的心涼心寒啥的立馬被治愈了。
她媽臨走站在她床前悄咪咪地說:“千萬不能讓恁爸知道這事兒,他會打斷你的腿的?!?/p>
這不是危言聳聽,同村有未婚先孕被打斷腿的先例,所以,蘇雅麗聽了她媽的話,還是瑟縮了一下,乖乖地閉了嘴。
一早爸媽都下地干活了,鍋里除了一個雞蛋,一根玉米啥也沒有,她不想吃。
半晌她媽扛著鋤頭回來了,看她坐在廊下就說:“趕緊回屋,別吹著風了,將來得頭疼,有你受罪的時候?!?/p>
她媽放下鋤頭,在院子里洗手問:“吃飯沒有?”
她指的早飯,蘇雅麗說:“我不餓!”
她媽一邊擦手一邊說:“不餓,還是餓嘞輕!別在這兒坐著了,躺著去吧!”
蘇雅麗不想聽她媽絮叨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回屋了。
早起她媽在雞出窩前抓了一只,這會兒燒火燉上開始做飯,自己的孩子自己疼,風俗是風俗,感情是感情。
蘇雅麗回了家,沒有白天黑夜的,睡了醒,醒了睡,不管怎樣,在家里還是最放松的地方。
等她醒過來,聞到院子里香氣撲鼻,她躺了一會兒爬了起來,這一覺并沒有睡多久。
艷陽高照,她爸下地還沒有回來,現在正是拾掇秋莊稼的時候,過些天該收玉米了。

她家里蓋了新廚房,在大門“一側,單獨的一間,很寬敞,仍然是火灶,只不過貼了白瓷磚,她媽是個干凈人,廚房里柴火堆都不太亂。
她媽正往鍋里下面條,煙霧繚繞間看見蘇雅麗進來,也沒說什么。
拿筷子在鍋里把面條挑一挑,轉身把一把青菜也扔進鍋里,蓋上鍋蓋說:“添把柴!”
蘇雅麗從小就是干這活兒的,只不過以前的廚房煙熏火燎,到處黑漆漆的空間逼仄,每次她媽喊她燒火,她都唧唧歪歪的不愿意。
蘇雅麗添了一把柴說:“這天也不涼快,吃湯面條???”
她媽說:“你爸不吃面條難受,我蒸的有花卷,你餓了?。俊?/p>
蘇雅麗說:“有點。”
她媽掀開旁邊的鍋,拿碗盛了一碗雞湯,又從案板上的筐子里拿出一個花卷,走過去遞給她說:“你多吃點,看看瘦的,一股風都能刮跑了,你在外邊天天都不吃飯嗎?”
蘇雅麗接過碗說:“吃啊,吃得少,我哪有那么大的飯量??!”
她媽掀開鍋蓋看面條,臉沉沒在煙霧里說:“你啊,跟恁爸一樣,吃昧良心食兒了,咋吃都不胖,你看看恁哥,天天干重活,就是不會瘦。”
蘇雅麗聽她說起她哥問,“媽,俺哥現在咋樣兒?”
她媽說:“還不是老樣子,工地上,跟恁爸一樣,下死力,巧鴿也去上海了,在恁三強子叔的拉面館里端碗,一個月兩千塊錢,有時候跟恁哥還能見見面?!?/p>
蘇雅麗說:“那他們啥時候結婚???”
她媽說:“過完年吧,巧鴿也想在外邊打工,本來今年就結婚的,你哥不想讓她出去,倆人商量的說開春了,天不熱不冷再結婚,現在的年輕人都自己做主,哪像我們年輕時候啊,爹娘說哪天結婚就那天,誰還能商量商量?”
蘇雅麗跟她哥并不是很親,也不能說不親,就是不熱絡,她哥比較老實,倒是個正經干活的男人,不會說話,憨厚寡言。
兄妹倆沒有太多交集,或許小時候也親過,也一起爭搶過東西吧,只不過她不記得了!
她爸回來了,洗了手洗了臉,蘇雅麗給他端了面條出來,拿了一個花卷,他接過來說:“你也去吃飯,帶點辣椒出來?!?/p>
一家三口坐在院子的陰涼處喝面條,一人端一個碗,秋天了,盡管太陽熱辣,陰涼處卻十分涼爽,秋風徐徐吹來,一片恬靜的正午時光。
蘇雅麗上午睡得多了,吃完飯出去走走,村子里很安靜,有兩只大紅冠子公雞悠閑地在路上散步,她走了一會兒,連個人影也沒看到。
還不到農忙的時候,年輕人都在外面打工,老年人這時候也都午休了,她順著路走到了崗上去,路兩邊的地里,指天椒紅彤彤的一片。
這是這兩年惠農讓種的,聽她媽說她家也種得有,還不到成熟的季節,不過現在看來已經很好看了。

想想自己小時候,整天在這一片亂竄,到處尋摸看看誰家地里的甜瓜熟了,就把它摘走,她拍西瓜一拍一個準,又甜皮又薄。
才幾年時間,景色依舊在,人卻變了模樣,想想也不傷感,今非昔比,她過得不比別人差 。
桑亞打電話給她,問她啥時候復工,這么一算,她已經快休息一個月了,在家日子過得飛快,忘記了燈紅酒綠的快感。
桑亞一打電話,瞬間激活了她骨子里騷動的細胞,她了無牽掛,說走就走,她爸媽也不留她。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位置,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兒。
蘇雅麗離拿掉孩子,還不到一個月,既然都回來了,斷沒有歇著的道理,耽誤一天那就是大把的錢啊,她再不復工,老顧客就跑了,她當天回出租屋就洗澡化妝準備上工了。
她媽媽做的辣椒醬是一絕,要不然也不會俘獲孫廣鐸那個負心漢的胃,彎彎是四川妞,為了報答她照顧自己,她帶了兩瓶給她。
彎彎說:“哎吆,你滿血復活了麗麗,恭喜你!我最愛的辣椒,對了,你要不要跟我去一個場子里?我那個媽咪人也不錯?!?/p>
蘇雅麗想了一想還是拒絕了,她喜歡桑亞,那就是她的偶像,統領百十號小姐,在英皇呼風喚雨,最讓人看著舒服,做事兒妥當,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的女孩子找她。
蘇雅麗剛進了休息室,桑亞就搖著團扇進來了,蘇雅麗總覺得團扇不適合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但就是能被桑亞搖的心平氣和。
蘇雅麗正跟認識的姐妹打招呼,桑亞叫她說:“卓老板又過海了,打電話來要包你夜,你收拾收拾等著吧!你休息這些天,問你幾次了,我說你分手了傷心呢,他也是個深情的,說要帶你走呢,麗麗,你考慮一下,我也不舍得放你走,但是說實話,做我們這一行的,碰到一個大方又愿意帶你走的男人不多?!?/p>
蘇雅麗剛飄起來的心又沉了下去,說實話,就她現在的條件,做這一行正是好時候,不到二十歲,身體容顏都年輕,如果真能傍個大款,自然是最好的出路。
但是,卓老板是有家有室的,他對她倒是大方得很,人也溫柔,一個星期過海過一夜,第二次包她夜就說要給她買房子買車子,她沒答應。
太容易得到就不會珍惜,連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但是現在,此時此刻,她還真是心動了。
艾美說:“有家怕什么的?他給你錢不就行了,時間長了,有感情了,你給他搞個老來子,我告訴你,香港澳門的客人很在乎這個的,到時候母憑子貴,扶正指日可待,還想什么?即便是跟他幾年,搞點錢也劃得來啊,你算算,一個月陪他睡四次,總比在這里不知道陪那個王八蛋睡覺要好,要是我,早跟他跑了?!?/p>
蘇雅麗笑著推艾美,“那你跟他好了,我讓給你?!?/p>
愛美說:“人家看不上我??!我可沒有你那本事,老實說,你是不是有絕活兒?傳授點經驗??!”
蘇雅麗嗤嗤的笑,“想要經驗找桑亞啊,她可是大師級別?!?/p>
艾美一下子卸了氣,“那還是算了!”
休息室的姐妹們都在忙著打電話,張總,李總,王總,各種總,誰的手里都是握著大把的客戶。
蘇雅麗心里不凈,站起身進了衛生間,她們的衛生間在休息室邊上一個小小的屋子里,狹小昏暗,她們是不允許用客衛的。
她坐在馬桶上,點燃一根煙,想點什么,又什么也沒想,心里邊跟長草了一樣亂。
卓老板等在包房里,他總是一個人,蘇雅麗拿著他的存酒敲響了門。
卓老板看見她就伸開了雙臂,蘇雅麗放下酒,像一只無骨雞一樣撲了過去,嗲嗲的說:“卓老板,好久不見,你最近忙什么呢?”
卓老板的心都要融化了,一把摟住她說:“忙著想你呢,你個小妖精去哪兒了?我打桑亞電話,她說你休息了,年輕人怎么可以休息那么久呢?”
蘇雅麗說:“哎呀,人家不是心情不好嘛!”
卓老板摩挲她的腰,蘇雅麗巧妙避開給他倒酒,“你呀最壞了,就會用嘴說想我,我都不信?!?/p>
卓老板哈哈大笑,從手包里拿出來一根鏈子說:“你看看,我上次出去辦事,路過珠寶店,一眼就看上了,雖然不大,就是覺得適合你呀,來試試!”
蘇雅麗沒想到,這男人還真用心了,一時間心里動了一下,臉上仍然帶著媚笑,她風情萬種的撩開脖子里的頭發,一屁股坐在了卓老板的大腿上,“那你幫我戴?!?/p>
這條項鏈是白金的,一根細細的魚骨鏈,吊著一個別致的吊墜,看起來像一朵云,又像一朵火焰。
卓老板給她帶好說:“看看嘛,我就說很適合你的,你在我心里就像是一團火一樣的??!燒得我都睡不著。”
蘇雅麗摸了摸那一朵火焰,撒嬌地說:“就你壞,哪是我燒的你呀,明明是你點的火?!?/p>
兩個人你來我往,似真似假,卓老板幾杯酒下肚,舊事重提,“我聽桑亞說你跟男朋友分手了,男人嘛!什么樣的人有那么大的福氣,讓你為他傷心呀?我早說過了,你跟我呀,你跟我,我不會讓你那么辛苦的?!?/p>
蘇雅麗今晚真有點摸不著北了,她說:“你讓我考慮一下吧!”
卓老板也不強求,站起來說:“走吧,我帶你去吃宵夜?!?/p>
倆人也不是第一次,老規矩,酒店先吃宵夜,春宵一刻值千金?。?/p>
年少大膽無畏,盡管蘇雅麗做完手術還沒有一個月,就跟卓老板滾在了一起,掙錢可以治愈一切的不痛快。
只有簡單粗暴的金錢交易,才能滿足兩個人的各自所需,生活的重壓之下,錢多到數也數不過來,不揮灑,活著往前走的動力在哪兒呢?
一周后,卓老板再見蘇雅麗的時候,帶來了一套房子的鑰匙,這吸引力可太大了,一夜之后,蘇雅麗告別了桑亞,跟著卓老板走了。
她搬離了出租我,離開了彎彎,離開了英皇,住進了卓老板給她的房子,從此成了金絲雀。
蘇雅麗從公交車變成了私家車,她自己都不知道能跟卓老板走多遠,但是她又一次做夢了。
這次的夢有點長,有點遙不可及,在年輕的蘇雅麗看來,一切都有可能,現在卓老板愛她愛到骨子里,只要過海,門都不出,兩個人完全占有的滿足,還有大把的錢,首飾,漂亮衣服,新包包,這一切都讓她滿足。
從一個夜場小姐一夜間就成了富太太,出入豪車,美容院,珠寶店,私家會館,蘇雅麗儼然是上層社會的人了。
那一段時光是蘇雅麗的高光時刻,比她剛出道的時候還要風光,她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肆意的揮霍著卓老板賜予她的金錢和她青春的身體。
然而,這種虛妄的表象,總會有一天被撕開,只是需要一個契機,一個久經風月場的男人,到底會有多深情呢?
他要的也只不過是蘇雅麗的身體而已,偶爾一次是刺激,一旦完全擁有,也不過如此。
男人要的,不過是一個乖乖鳴叫的金絲雀,只要保持著美麗的羽毛,好聽的聲音就好,一旦這份美好被破壞,是會被主人毫不猶豫的舍棄的。
只可惜,一心做著美夢的蘇雅麗,她終究是不明白這一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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