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放生禁忌揭秘,三大時機不可錯過,錯過一時損壽算招災禍?
驚蟄前夜的山風裹著雪粒子,斜斜打在青瓦上,發出細碎的噼啪聲,像誰在暗處輕叩門扉。紫天魂攥著褪色的道袍下擺,指腹磨過布料上磨出的毛邊,那毛邊扎得指尖發癢,卻不及心頭的震顫。他目光死死盯著腳邊竹筐里那尾泛著金鱗的鯉魚,魚身足有二尺長,鱗片在慘淡月光下流轉著奇異的光澤,仿佛綴滿了細碎的星辰。
魚鰓每一次翕動,都帶起圈細密的泡沫,泡沫破裂時竟有淡淡的腥甜氣散開。忽然間,它猛地張口,尾鰭拍打著筐底,竟吐出個沾著血絲的銅錢。銅錢邊緣已經銹蝕,方孔里還纏著半根紅線,線尾系著個極小的結,在昏暗中微微發亮,像只眨動的眼睛。紫天魂認得這銅錢,是順治年間的通寶,師父的枕下曾壓著一枚一模一樣的。

道觀西墻的老槐突然簌簌作響,枯枝間驚起三只夜鷺。它們撲棱翅膀的聲音劃破寂靜,翅膀帶起的雪沫子落在紫天魂的斗笠上,融化成冰涼的水順著笠檐滴落。紫天魂掐指默算,食指在中指第二節關節上重重一點 —— 驚蟄屬雷,夜鷺本是水禽,慣于在蘆葦蕩棲息,怎會棲于這連露水都稀少的枯木?他忽然想起師父羽化前那句沒頭沒尾的話,當時師父躺在病榻上,枯瘦的手指抓著他的手腕,力氣大得不像個彌留之人,指甲幾乎要嵌進他的皮肉:“三時不空,六命不換。若遇金鱗吐錢,便是劫數開端?!?/p>
竹筐里的鯉魚猛地撞向篾條,發出沉悶的咚聲,震得竹筐在青石板上挪了半寸。金鱗竟在月光下滲出青黑色,像被墨汁浸染的綢緞,順著鱗片的紋路緩緩蔓延。紫天魂后頸驟起寒意,順著脊椎一路爬上天靈蓋,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尾魚是今早從鎮西屠戶手里搶來的,當時屠戶正把它綁在木樁上,手里的尖刀已經磨得發亮,刀刃映出他那張橫肉堆積的臉。屠戶說此魚通靈性,是昨夜從河里網來的,魚腹里藏著顆夜明珠,要用它的血祭祀瘟神,能換三月太平。紫天魂記得屠戶那雙渾濁的眼睛,說這話時泛著貪婪的光,唾沫星子濺在鯉魚的金鱗上。
紫天魂的道觀藏在終南山褶皺里,像片被風遺忘的枯葉。匾額上 “聽濤觀” 三個字被雨水浸得發烏,筆畫間還留著去年山洪沖刷的痕跡,隱約能看見底下露出的木茬,像老人臉上暴起的青筋。道觀不大,前后兩進院落,前院種著三株藥草,后院有口老井,井臺邊緣被歲月磨得溜光,倒映著天空時總帶著圈淡淡的漣漪。
他七歲上山,是師父在山門口撿到的。當時他發著高燒,躺在塊破麻袋上,懷里揣著半塊啃剩的麥餅。師父用三枚銅錢為他算過命,銅錢在龜甲里搖出 “乾” 卦,師父捻著胡須說他命里帶水,卻生在火月,需在山水間修行方能化解水火相沖之局。如今已過二十五載,師父留下的除了滿架蟲蛀的道經,便是那只缺了口的青銅八卦鏡,鏡面蒙著層綠銹,照人時總帶著些模糊的重影,像隔著層薄霧看世界。
“紫道長,村東頭張屠戶家的母豬下了崽,竟是三只腳的。” 送柴的樵夫王二把劈好的松木靠在廊下,粗糲的手掌在圍裙上蹭了蹭,圍裙上沾著的松脂在陽光下亮晶晶的。“他婆娘抱著那怪胎直哭,說是不是沖撞了什么臟東西?昨兒夜里還聽見豬圈里有小孩哭呢,哭得那叫一個慘,聽得人頭皮發麻?!?王二說著縮了縮脖子,仿佛那哭聲還在耳邊縈繞。

紫天魂正用艾草熏烤龜甲,艾草的青煙打著旋兒往上飄,在房梁上繞出個松散的結,像條慵懶的蛇。龜甲是三年前從山澗里撿到的,邊緣雖有些殘缺,卻紋路清晰,是塊上好的占卜靈物。聞言他抬頭看了眼日頭,辰時三刻的太陽該是暖融融的,此刻卻透著詭異的橘紅色,像塊燒紅的烙鐵懸在天上,把云彩都染成了血色。他將龜甲浸入清水,裂紋在水面暈開個扭曲的 “坎” 卦,坎中一爻斷裂,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掐斷的,斷口處還泛著絲黑氣。
“讓他備好三升小米,必須是去年秋收的新米,不能有半粒陳米。” 他用竹片刮去龜甲上的灰燼,竹片邊緣在甲面上劃出細碎的白痕,“明日卯時來觀里取符水,讓他婆娘親自來,穿件素色衣裳,別帶金銀首飾,連銀鐲子都得摘了。切記,今晚亥時前不可殺生,尤其是水里的活物,哪怕是條泥鰍都不能動。”
王二撓著頭去了,草鞋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拖沓的聲響,漸漸消失在山道拐角。紫天魂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山澗見到的異象。那日他去采草藥,走到山澗下游時,發現本該冬眠的娃娃魚竟成群浮在水面,足有二十多條,肚皮翻白像飄著串小燈籠。他覺得奇怪,伸手去撈,指尖剛觸到水面,那些魚就 “嗖” 地沉下去,在水底聚成個黑色的團,十幾雙眼睛在幽暗的水里閃著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看得他心里發毛。
入夜后他翻查《淮南子》,泛黃的紙頁邊緣卷曲如波浪,蟲蛀的孔洞里還卡著半只死蟲子,蟲腿順著紙紋微微翹起。他一頁頁地翻著,紙頁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有人在耳邊低語。其中一頁記載著:“驚蟄前三日,水神易位,此時放生,可得水族護佑;若逆勢殺生,輕則損財,重則折壽。” 墨跡在 “折壽” 二字處有些暈染,像是誰曾在此處落過淚,淚水暈開了墨色,讓那兩個字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正讀到此處,窗欞突然被什么東西撞得咚咚響,力道又急又猛,像是要把木頭撞碎。紫天魂掣出桃木劍挑開窗紙,劍刃劃破窗紙的脆響里,看見月光下站著個穿粗布衫的少年,懷里抱著個滲血的麻袋,麻袋邊角被血浸成深褐色,還在往下滴著什么,在地上積成個小小的血珠。少年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沾著泥污,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藏著兩顆星星。
“道長救救我!” 少年撲通跪下,膝蓋砸在石階上的聲音悶得讓人心顫,震得紫天魂腳邊的塵土都揚起了些。麻袋里傳來微弱的嗚咽聲,像小貓在叫,又像嬰兒的啼哭?!拔业野堰@窩黃鼠狼埋了,說它們偷了糧倉的谷子,不殺了會遭報應…… 可它們還那么小,眼睛都沒怎么睜開呢……” 少年說著哭了起來,眼淚混著泥污在臉上沖出兩道白痕。

紫天魂掀開麻袋一角,一股濃重的腥氣混著草木味涌出來,嗆得他皺了皺眉。五只毛茸茸的幼崽擠在里頭,像團毛線球,最小的那只腿上還留著捕獸夾的血痕,血已經凝成黑紫色,把周圍的毛都粘成了硬疙瘩,看著觸目驚心。他掐指一算,拇指在無名指根來回摩挲 —— 今夜子時正是 “水神退位,土神當值” 的交替時刻,此時埋掉土中生靈,無異于在土神眼皮底下殺生,是要折損陽壽的。
“你且留下?!?他取來傷藥,瓷瓶打開時發出 “?!?的輕響,藥粉的苦澀味立刻彌漫開來?!斑@些生靈今夜若死,你家三月內必有火災。到時候燒起來的,可不止糧倉,怕是連人都要遭殃。” 他用竹鑷子夾起藥粉,小心翼翼地撒在幼崽的傷口上,小家伙疼得瑟縮了一下,卻沒敢掙扎。
少年名叫狗剩,是山下李家莊的佃戶,袖口磨破了個大洞,露出凍得通紅的胳膊,皮膚上布滿了細密的裂口。他抽著鼻子說,昨夜起夜時,看見張屠戶在河邊埋了個黑壇子,壇子有半人高,看著沉甸甸的。壇口用朱砂畫著古怪的符號,像扭曲的蛇,埋的時候還念叨著 “換三年太平,值了”,聲音在夜里聽得格外清楚。
紫天魂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冰錐刺中,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黑壇鎮煞,本是用來鎮壓邪祟的,需埋在陰氣重的亂葬崗,還要用桃木釘固定四角。若埋在水邊,水汽滋養邪祟,豈不是要將水族的靈氣鎖在壇中,養出個怪物來?他想起師父說過,乾隆年間黃河泛濫,就是因為有個貪心的縣令在河底埋了七十二個黑壇,想鎖住水脈求雨,結果水神震怒,濁浪滔天淹了十八個州縣,尸橫遍野,慘不忍睹。
三更時分,狗剩已在偏殿睡熟,發出均勻的鼾聲,像頭小豬。紫天魂提著油燈去后院查看,養在水缸里的鯉魚正用頭撞著缸壁,“砰砰” 的悶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是在求救。金鱗脫落處露出青灰色的皮肉,像蒙著層霜,摸上去冰冰涼涼的。他伸手去摸,指尖剛碰到魚鱗,那魚突然轉過臉,圓睜的眼睛里竟映出個人影,模模糊糊的,像是個披蓑衣的人,手里還牽著什么。
他忽然想起《太上感應篇》里的記載:“放生有三時,一為節氣交替,二為星月交匯,三為生死臨界。此三時放生,功德百倍;若此時殺生,罪孽亦百倍?!?小時候師父總讓他背這段話,說背不熟就不準吃飯。他當時還怨過,覺得師父故意刁難,現在才明白其中深意,每個字都像警鐘,在耳邊嗡嗡作響。

正思忖間,院墻外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響,“嘩啦 —— 嘩啦 ——”,在空蕩的夜里傳得很遠,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那聲音時快時慢,帶著種說不出的詭異。紫天魂吹滅油燈,黑暗瞬間涌來,像潮水般將他淹沒。他貼著門縫往外看,只見月光下站著個披蓑衣的黑影,斗笠壓得很低,遮住了臉,只能看見下巴上花白的胡須。手里牽著根銹跡斑斑的鐵鏈,鏈端鎖著個模糊的人形,那 “人” 的腳不沾地,離地半寸飄著,衣擺一動不動,像是紙糊的。
那黑影似乎察覺到什么,突然轉身朝道觀看來。紫天魂急忙縮回頭,后背抵著冰冷的門板,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動,震得肋骨都發疼,連呼吸都忘了。他剛才看得真切,那人蓑衣下擺繡著的 “河伯” 二字,用的是金線,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 這是掌管本地水域的神靈顯形了,河伯深夜巡行,定是出了大事。
鐵鏈拖過青石板的聲音漸漸遠去,像水流進了沙漠,最終消失在夜色里。紫天魂摸出師父留下的羅盤,銅盤面已經氧化發黑,邊緣還有個小缺口。他撥動指針,指針卻瘋了似的打轉,發出 “嗡嗡” 的輕響,最后 “咔噠” 一聲卡住,死死指向西北方 —— 正是張屠戶家的方向。他忽然想起張屠戶今早殺豬時,豬血順著水溝流進了河里,當時還泛起過一陣黑沫子,像煮開的墨汁。
次日卯時,天剛蒙蒙亮,遠處的山巒還浸在薄霧里,像蒙著層白紗。張屠戶就來了,他扛著個麻袋,腳步沉重地踩在道觀的石階上。這人滿臉橫肉,肥肉把眼睛擠成了條縫,腰間別著柄剔骨刀,刀鞘上沾著層油光,看著黏糊糊的。身上帶著股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離著老遠就能聞到,像是剛從血池里撈出來的。
“紫道長,俺婆娘昨晚夢見條大魚咬她腳后跟,咬得血直流,醒來還覺得疼呢?!?他說話時唾沫星子橫飛,落在地上濺起細小的灰,“你給算算是不是撞了邪?要不要燒點紙驅驅?” 他眼神閃爍,時不時瞟向道觀后院,像是在找什么。
紫天魂遞過符水,瓷碗碰到張屠戶粗黑的手指時,他瞥見對方袖口沾著的朱砂痕跡,紅得發紫,像是用血調的。那顏色不正,帶著股邪氣?!澳憬帐欠駝舆^水里的東西?” 他盯著張屠戶的眼睛,那雙眼躲閃著,不敢與他對視,眼皮眨得飛快。
張屠戶眼神閃爍,腳尖在地上蹭出個小坑,嘟囔著說前幾日在河里撈了個老壇子,看著花紋挺值錢,就埋在院里石榴樹下了。還說那壇子沉得很,四個人才抬得動,里頭肯定有寶貝,等過陣子就挖出來看看。紫天魂當下便知,這便是狗剩說的黑壇,石榴屬火,水壇埋在火樹之下,水火相沖,不出事才怪,難怪母豬會生下怪胎。

“那壇子你且挖出來給我,不能碰壞半點?!?他加重語氣,聲音在清晨的霧氣里有些發飄,“再備些紙錢,要黃紙剪的那種,別用市面上的假錢,神明不認的。今日午時隨我去河邊做法事,你親自去,帶著你婆娘,讓她也誠心點?!?/p>
張屠戶雖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 “道士就會騙錢”,但架不住婆娘一哭二鬧三上吊,說再不去就回娘家,只好應了。紫天魂送走他,回頭看見狗剩抱著黃鼠狼幼崽站在廊下,小家伙們已經能睜開眼,黑葡萄似的眼珠正歪頭打量這個世界,其中一只還用粉紅的鼻子嗅著狗剩的袖口,嗅得津津有味。
“道長,這些黃鼠狼……” 狗剩的聲音里帶著點不舍,他用袖子擦了擦幼崽的腦袋,動作輕得像怕碰碎瓷器,“它們會不會記得我?”
“等午時一同放了?!?紫天魂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天邊的云被染成淡淡的粉色,像姑娘害羞時的臉蛋,“今日是驚蟄,也是星月交匯之時,日月星辰的精氣都聚在河面,此時放生最好不過。它們有靈性,會記得你的好。” 他想起師父說過,萬物皆有靈,你對它好,它自然知曉。
午時三刻,陽光正好,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像裹著層棉被。紫天魂帶著張屠戶和狗剩來到河邊,河岸上的冰剛化了一半,露出黑褐色的泥土,散發著濕潤的腥氣。張屠戶果然挖出了那個黑壇子,壇口用朱砂畫著鎮水符,符的邊角已經發黑,像是被水泡過。壇身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彎彎曲曲的像蟲子爬,看著就讓人心里發怵。
紫天魂焚香禱告,香灰落在地上聚成個小小的堆,被風吹得微微晃動。他念起解厄咒,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河面上的風都似乎停了,連水流聲都輕了許多。然后將黑壇子投入河中,“咕咚” 一聲悶響,河水翻起個漩渦,漩渦中心浮出朵白色的蓮花,花瓣上還沾著水珠,在陽光下亮得刺眼,轉瞬就消失了,快得像幻覺,讓人以為是看錯了。
“好了,以后不可再亂埋東西?!?紫天魂轉身對張屠戶說,他看見張屠戶的喉結上下動了動,像是在咽口水,眼神里滿是不安,“你且回去,若三日內生財,記得來還愿,帶些供品就行,不用太多,心誠則靈?!?/p>
張屠戶將信將疑地走了,走幾步回頭看一眼河面,像是怕水里鉆出什么怪物。紫天魂讓狗剩把黃鼠狼幼崽放在草叢里,看著它們一瘸一拐地鉆進林子,最小的那只走幾步還回頭望一眼,然后才消失在綠色里。“記住,放生不是行善的結束,而是敬畏的開始。你救了它們,也是在救自己。”
狗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手指摳著衣角,衣角被他摳得皺巴巴的。紫天魂望著河水,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今日雖是星月交匯,但按天象來說,該是陰盛陽衰,可河面上卻透著股燥熱,像有團火在水下燒,烤得他皮膚發燙。他彎腰撿起塊石子扔進去,水花濺起時,他分明看見水底有個黑影一閃而過,速度快得像箭,掀起的水波讓水面微微晃動。
他蹲下身掬起一捧水,指尖傳來刺骨的寒意,凍得他指尖發麻,與剛才的燥熱截然不同。這水火相濟的異象,分明是大兇之兆。紫天魂掐指再算,算到第三遍時,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 三日后,將有 “生死臨界” 之時,而本地水域的靈氣,似乎已被那黑壇吸走大半,剩下的這點靈氣,根本鎮不住水里的東西。一場災禍,怕是躲不過了。

回到道觀,紫天魂在祖師像前焚香禱告,三炷香燒得筆直,煙卻擰在一起,像條麻花,久久不散。他正想再說些什么,祈求祖師保佑,卻見香灰突然斷成三截,落在蒲團上拼成個歪歪扭扭的 “死” 字。那 “死” 字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黑氣,像活過來一般。他心中咯噔一下,后背的冷汗瞬間浸透了里衣,涼颼颼地貼在皮膚上。想起師父留下的另一句話,那是師父在他十五歲時說的,當時他們正在移栽藥草,師父突然停下手,指著一株瀕死的靈芝說:“三時若斷,必有大難。生死臨界之日,便是陰陽失衡之時?!?/span>
難道那黑壇的影響,比想象中更嚴重?三日內的 “生死臨界” 之時,到底會發生什么?那水里的東西,會不會真的上岸?村里的人,又能活下來幾個?
第三日夜里,紫天魂徹夜未眠。他守在觀星臺,石桌上擺著三盞油燈,燈芯爆出的火星像墜落的星星,忽明忽暗。北斗七星的斗柄漸漸指向正東,勺里盛著的星光仿佛要溢出來,在天幕上灑下片銀輝。按道家說法,斗柄指東,天下皆春,萬物復蘇。可今夜的星光卻透著股詭異的暗紅,像摻了血,把周圍的云彩都染成了豬肝色。
他拿出師父留下的星象圖,圖上用朱砂畫著密密麻麻的星軌,有些地方已經模糊不清。他對照著天上的星星,發現北斗第七星搖光星的光芒格外暗淡,幾乎要隱沒在夜色里。師父說過,搖光星主殺伐,光芒暗淡預示著有大兇之事發生。紫天魂的心沉到了谷底,握著星象圖的手微微顫抖。
三更剛過,山下突然傳來凄厲的哭喊聲,像無數根針往人耳朵里扎,刺破了夜的寂靜。那哭聲此起彼伏,夾雜著尖叫和呼救,聽得人頭皮發麻。紫天魂抓起桃木劍沖下山,劍穗在身后飄得筆直,像條黑色的閃電。山路崎嶇,他好幾次差點摔倒,露水打濕了他的道袍,冷得他打哆嗦。
只見李家莊火光沖天,紅光照亮了半邊天,把云彩都燒得通紅。狗剩家的茅草屋正燃著熊熊大火,火舌舔著夜空,有丈余高,把周圍的樹都映成了黑色的剪影,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鬼影。木頭燃燒的噼啪聲、瓦片炸裂的脆響和人的哭喊聲混在一起,像一首絕望的悲歌。
“道長!救救我爹娘!” 狗剩跪在地上哭喊,膝蓋下的泥土已經被淚水和血水浸透,變成了暗紅色。他身上的衣服已被燒得破爛,胳膊上還帶著火苗,他卻像感覺不到疼,只是一個勁地磕頭,額頭磕出了血,染紅了身前的土地?!拔覄偛趴匆妭€黑影子進了屋,速度快得像風,然后就著火了!那影子長著尾巴,看著像條大魚!”

紫天魂沖進火場,濃煙嗆得他睜不開眼,嗓子像被砂紙磨過,火辣辣地疼。他摸索著往前跑,灼熱的氣浪烤得他皮膚發疼,頭發都被烤焦了幾根?;秀遍g看見個黑影從梁上掠過,速度快得像風,手里似乎還抓著什么,那東西在火光中閃著點綠光,像兩顆眼珠子。他揮劍去砍,劍刃卻砍了個空,只帶起片燃燒的茅草,火星濺到他的手背上,燙起個水泡。
等他把狗剩爹娘救出來時,兩人都已昏迷不醒,身上布滿了燒傷,頭發被燒焦了大半。茅屋已燒成了焦炭,木頭燒裂的噼啪聲里,還夾雜著奇怪的 “吱吱” 聲,像是有什么小動物被燒死了。狗剩娘醒過來一會兒,咳著說,起火前看見窗外有團綠光,像極了黃鼠狼的眼睛,那光還眨了眨,然后就聞到股焦味,接著屋子就著火了。
紫天魂心中一沉,難道是那日放生的黃鼠狼回來報復?可它們分明是被救了,為何要恩將仇報?他看著燒焦的茅屋,忽然想起師父說過,有些邪祟會化作生靈的模樣作祟,難道是那東西在搞鬼?
正思忖間,張屠戶帶著幾個村民趕來,手里拿著水桶和扁擔,卻沒人敢上前救火,都站在遠處瑟瑟發抖。張屠戶的臉嚇得慘白,嘴唇哆嗦著,像是凍壞了,說話都不利索:“紫道長,俺家也出事了!剛起夜時看見院里的井水翻著血泡,還浮著層黑毛,看著惡心人!俺家那口豬也瘋了,一頭撞死在豬圈墻上,腦漿都撞出來了!”
紫天魂跟著張屠戶去了他家,果然見井水渾濁不堪,像攪了鍋墨汁,散發著股腥臭味。水面漂著些灰黑色的毛發,一縷一縷的,有手指那么粗,看著讓人頭皮發麻。他用桃木劍挑起一縷,放在鼻尖聞了聞,有股淡淡的腥氣,還帶著點河泥味,不像是獸毛,倒像是…… 魚鱗?而且是很大的魚鱗,比他見過的任何魚鱗都大。
“你這幾日可有殺生?” 紫天魂厲聲問道,聲音在寂靜的院里顯得格外響亮,驚得院角的雞 “咯咯” 叫起來,撲棱著翅膀亂飛。張屠戶支支吾吾,眼神躲躲閃閃,最后才低著頭說,前日確實殺了頭豬,嫌處理內臟麻煩,就圖省事丟進了河里,還說 “給水里的東西換換口味,省得它們來搗亂”。
“糊涂!” 紫天魂氣得發抖,握著劍的手都在顫,劍穗打得手背生疼,“驚蟄本是萬物復蘇之時,水族剛從冬眠中醒來,最是虛弱,需要好生養護。你卻在此時用血腥污染水源,這是在觸怒水神!你可知這豬內臟里的怨氣,會引來什么東西?那黑壇里的邪祟本就靠血氣滋養,你這是在給它送禮!”

話音剛落,井水突然劇烈翻涌起來,像有只大手在底下攪動,水花濺得比院墻還高,打濕了周圍的地面。水面浮出個巨大的黑影,輪廓模糊不清,但隱約能看見鱗片在月光下閃爍,像碎掉的鏡子,反射出冰冷的光。那黑影攪動著井水,發出 “咕嘟咕嘟” 的聲響,像是在呼吸。
村民們嚇得四散奔逃,有個跑得慢的被水花濺到,“啊” 地慘叫一聲,被濺到的地方瞬間起了水泡,紅腫發癢,像是被強酸腐蝕了一樣。那人疼得在地上打滾,哭喊著救命。
紫天魂握緊桃木劍,劍尖指向水面,口中念念有詞,念的是師父教他的驅邪咒。咒語聲在夜空中回蕩,帶著股威嚴的力量。那黑影在水中盤旋片刻,激起的浪越來越大,突然掀起巨浪,像堵水墻朝他撲來,帶著股腥臭味。紫天魂急忙祭出八卦鏡,鏡面迎著月光,射出道刺眼的光,像把利劍直刺黑影。鏡光與浪頭相撞,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像打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等煙塵散去,水面已恢復平靜,只留下圈圈漣漪,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但那股腥臭味卻更濃了,彌漫在空氣中,揮之不去。紫天魂癱坐在地,大口喘著粗氣,后背的衣服全濕透了,分不清是水還是汗。他知道,這只是水神的警告,或者說是那東西的挑釁,若不及時補救,恐怕整個村子都要遭殃,到時候就不是著火、死豬這么簡單了,怕是要尸橫遍野。
回到道觀時,天已微亮,東方泛起的魚肚白里帶著點紅,像傷口結的痂。紫天魂在祖師像前跪下,膝蓋磕在蒲團上的聲音悶得嚇人,蒲團里的干草都被震得沙沙響??粗┳郎夏潜尽兜赖陆洝罚饷嬉呀浤サ冒l亮,邊角卷曲,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他喃喃自語,指尖撫過 “善” 字,那字的墨跡已經有些褪色,“我只知放生的時機,卻忘了放生的本心。強求時機,反而落了下乘。心不誠,再佳的時機也無用?!?/p>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篤篤篤”,節奏不快不慢,很有規律,不像村民們那樣急促。紫天魂開門一看,竟是個穿藍布衫的老者,背著個藥簍,簍子里露出些草藥的葉子,綠油油的,還沾著露水。老者頭發花白,梳得整整齊齊,臉上布滿皺紋,卻精神矍鑠,眼睛亮得像年輕人。
老者手里還提著條金鱗鯉魚 —— 正是三日前他救下的那尾,魚身上的金鱗在晨光里閃著光,看著比之前更亮了,像是鍍了層金。魚被放在一個木盆里,悠閑地擺著尾巴,吐著泡泡。

“道長可是在為村中之事煩憂?” 老者捋著胡須笑道,他的胡子雪白,在下巴上編成個小辮,用根紅繩系著,“我昨夜路過李家莊,見火光沖天,猜著道長定是為此事煩心?!?紫天魂見他氣度不凡,眼神清亮得不像山野村夫,便請他進屋坐下,還沏了杯剛采的雨前茶,茶葉在水里舒展著,散發著清香。
老者說自己是山下的郎中,姓胡,在附近行醫幾十年了,誰家有個頭疼腦熱都找他。他醫術高明,尤其是治些疑難雜癥,很有名氣?!澳呛趬镦i著的不是水神,而是百年前被鎮壓的河妖?!?胡郎中呷了口茶,茶水在他嘴里漱了漱才咽下,“那河妖本是條黑魚精,修煉了千年,禍害一方,被當時的道長用秘法鎮壓在黑壇里,壇口的符咒能鎖住它的妖氣。張屠戶將其挖出時,壇口的鎮符就破了,又以殺生觸怒河水,讓河妖得以借怨氣喘息,現在怕是已經能上岸了?!?/p>
紫天魂恍然大悟,手里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茶水濺出了些,燙到了手指?!澳窃撊绾问呛??” 他急忙問道,聲音都有些變調,“三日后便是‘生死臨界’,到時候它要是真上岸,這村子…… 怕是要保不住了!” 他想起村里的老老少少,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樣難受。
胡郎中指著那條鯉魚:“此魚本是河神座下巡水使,前日被你所救,也算結了善緣。它知你心善,不忍見生靈涂炭,今日特來相助。” 他說話時,手指在魚頭頂輕輕一點,指尖泛著淡淡的白光。
說話間,鯉魚突然開口,聲音像水泡破裂般咕嚕嚕的,卻字字清晰,帶著股威嚴:“三日后便是‘生死臨界’之時,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河妖會借月圓之夜上岸,吸食生人的精氣修煉。若要除它,需在子時三刻,將我放回河中,再以誠心禱告,河神自會顯靈。切記,禱告時不可有半分雜念,否則河神不會現身,到時候誰也救不了你們。”
紫天魂又驚又喜,連忙謝過胡郎中。胡郎中擺擺手,說自己也是受河神所托,前來告知。等他送胡郎中出門,回頭卻發現鯉魚已不見了,桌上只留下片金鱗,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芒,摸上去暖暖的,不像魚鱗倒像塊暖玉。他把金鱗小心翼翼地收進錦囊,貼身放著,感覺那暖意順著布料傳到皮膚上,讓他安心了不少。
接下來的三日,村里還算平靜,只是河水一天比一天渾濁,岸邊的草也開始發黃枯萎,像被吸干了養分。有膽大的去河邊挑水,回來后就上吐下瀉,渾身長滿紅疹,請來胡郎中也只能暫時緩解,不能根治。紫天魂每日都去河邊查看,用符咒鎮著,在河邊插了七根桃木劍,形成個簡單的陣法,才沒讓情況惡化。張屠戶也像是變了個人,整日燒香拜佛,還把家里的刀都收了起來,見了人就低著頭,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

三日后夜里,月色如水,把大地照得像鋪了層銀霜,連路邊的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紫天魂帶著金鱗來到河邊,張屠戶和狗剩也跟著來了,手里捧著香燭紙錢,兩人的腿都在打顫,牙齒咬得咯咯響。周圍還來了些膽大的村民,手里拿著鋤頭鐮刀,想幫忙卻又害怕,都站在遠處觀望。
子時三刻一到,紫天魂將金鱗投入河中,金鱗剛落水,就化作道金光,在水里游了個圈,像在指引方向。他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口中念起禱告詞,心里想著村民的安危,想著如何平息這場災禍,沒有半分私心。禱告聲在夜空中回蕩,越來越響亮,帶著股虔誠的力量。
河水漸漸泛起金光,像撒了把碎金子,越來越亮,把周圍照得如同白晝,連人的影子都看得清清楚楚。河中央浮出個巨大的身影,頭戴玉冠,身披龍袍,龍袍上繡的水紋像真的在流動,隨著他的呼吸起伏。正是河神顯形,他面容威嚴,眼神像深邃的河水,讓人不敢直視。
只聽他大喝一聲,聲音震得河水都在抖,浪濤拍打著河岸,發出 “嘩嘩” 的聲響。河水掀起巨浪,將潛藏的河妖卷了出來。那河妖青面獠牙,眼睛是兩個黑洞,深不見底,渾身覆蓋著黑鱗,每片鱗上都沾著污泥,散發著惡臭。手里還抓著個黑壇子,正是張屠戶埋的那個,壇口還在冒著黑氣。
河神與河妖纏斗在一起,水花四濺,有的落在地上變成珍珠,晶瑩剔透;有的變成石子,堅硬無比。月光下,兩人的身影忽明忽暗,打斗聲震耳欲聾,像雷鳴一樣。河神手持水劍,劍上的水珠像有生命般跳動,每一劍都帶著千鈞之力,劈向河妖。河妖則用黑壇抵擋,壇口噴出的黑氣能腐蝕一切,河邊的石頭被黑氣沾到,瞬間就化成了粉末。
村民們看得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喘,手里的鋤頭鐮刀都忘了握緊。張屠戶更是嚇得癱在地上,屎尿都流了出來,嘴里不停念叨著 “饒命”。狗剩卻看得很認真,眼睛里閃爍著敬畏的光芒。
半個時辰后,河妖終于被制服,黑壇子也被河神收走,收進了袖中,那黑氣也隨之消失了。河妖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漸漸化作水汽,融入了河水中,消失不見。河水恢復平靜,像面鏡子映著月亮,清澈見底,能看見水底的卵石和游動的小魚。
河神朝紫天魂點點頭,眼神里帶著贊許,然后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水中,水面只留下圈漣漪,慢慢散開,像是從未有過波瀾。
“多謝道長救命之恩!” 張屠戶和狗剩跪地磕頭,額頭磕在石頭上,“砰砰” 作響,磕出了血也不停。其他村民也跟著磕頭,嘴里說著感謝的話,聲音里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紫天魂扶起他們,望著平靜的河面說:“放生不是為了求福報,而是為了存敬畏。萬物有靈,皆應善待。你看這河水,你善待它,它便滋養你;你傷害它,它便報復你。這便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p>
回到道觀時,天已破曉,第一縷陽光像把劍劃破黑暗,照在觀星臺上,暖洋洋的。紫天魂站在觀星臺,看著陽光灑向大地,給樹木、房屋都鍍上金邊,心里一片平靜。他終于明白,所謂的 “三大時機”,其實是在提醒世人,要順應天時,尊重生命。時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那顆敬畏之心,若心不誠,再好的時機也沒用。
自此之后,李家莊的村民再也不敢隨意殺生,每逢節氣交替,還會自發到河邊放生。放生前都會洗手焚香,心懷敬畏,沒有人再敢敷衍了事。有人放魚,有人放鳥,有人放龜,河邊的草漸漸變綠了,開出了五顏六色的小花,河水也重新變得清澈,能看見水底的卵石和游動的小魚,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許多。

紫天魂的 “聽濤觀” 也漸漸有了名氣,常有遠方的香客前來祈福,求的不是升官發財,而是求個心安,求份敬畏自然的心境。他總會給香客講那個關于河妖和放生的故事,說:“天地之間,萬物平等,你如何待它們,它們便如何待你。不要等到災禍降臨才后悔,那時就晚了。”
而那片金鱗,被紫天魂嵌在了八卦鏡上。每當月圓之夜,金鱗便會發出柔和的光芒,透過八卦鏡的紋路,在墻上映出河水流動的影子,仿佛在訴說著那個關于敬畏與救贖的故事,提醒著每一個人,要善待身邊的生靈,要懂得順應天時,心懷敬畏。
道家放生的禁忌,從來不是迷信,而是古人對自然的感悟,是對生命的尊重。所謂 “三大時機”,不過是提醒世人,要在正確的時間,以正確的心態,做正確的事。畢竟,天地之間,最珍貴的莫過于一顆敬畏之心,有了這顆心,才能與萬物和諧共處,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才能讓這世間的美好得以延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