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沽黑豬河:我國第一條煤炭運河,開平礦由此運到天津出口
黑豬河:消失在生活褶皺里的黑影子

年紀大的塘沽人有時候聊天,還會提起“黑豬河”這個怪名字。你說這條河名不正經吧,它可是當年塘沽的門面擔當;可真正知道它來歷的人,其實不多。說起來,黑豬河跟現在的煤炭、火車和碼頭,全都沾著點邊,可偏偏命運兜了一大圈,像條臨時搭的橋——有人記住了它,但它早變了樣。
晚清那些年,天津突然有了大點氣派。不是鬧啥事,而是來了洋人,修起廠子鋪起馬路。上頭說要“圖自強”,可底下人只覺得——怎么煤價這么貴?機器一開口,煤就往外吞,嘴大得嚇人。用“洋煤”還得求人家英國佬,哪里都憋著氣。李鴻章瞅準機會,拍了板,要辦自己的煤礦。唐廷樞,這位朝中能人,被點了將,拉著人手到唐山附近挖煤去。

可光有煤礦,愁人事兒就跟著來了。唐山山里頭,煤是挖出來了,可怎么運到天津?那時候沒有大卡車,火車也還懸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有人提修鐵道,有人卻怕“壞了風水”,嫌鐵軌不吉利,還說亂象門第,真是讓人哭笑不得。說句老實話,當時誰能想到幾十年后鐵道成了香餑餑呢?
唐廷樞沒法,退了一步,鐵路先修一小截,從唐山到胥各莊。剩下的路,直接挖條水渠吧。那個年代,“運河”這詞兒,聽著還是挺有冒險味的。七十里地,硬生生開出一條煤河。煤炭就這樣漂呀漂,一路被大大小小的船只馱著,進了薊運河、奔向北塘。

但天津這地兒,真不是一根筋能吃透的。煤最后還是得去大碼頭、廠子和商號。唐廷樞琢磨了半天,決定另起爐灶——1881年,在塘沽附近從金鐘河往南,挖出一條專走煤炭的“外運河”。那會兒塘沽碼頭剛起步,運煤的生意卻先到了。
你要是能穿越回當年黑豬河剛通的光景,站在河岸上,隔著早晨的薄霧,能看到一條條船慢吞吞地走,有老船工嚷嚷著號子。滿載煤炭的船身把水面都壓低了,船上的黑煤露在外面。有小孩偷偷笑話,說哪里是運煤啊,不就是一頭頭黑豬在河上趴著。打這兒起,黑豬河的名字就粘住了。

那段日子里,黑豬河比塘沽大街還熱鬧。煤炭一船船地走,唐山白灰、皮貨、糧食、蔬菜什么也都跟著溜來了。人講究點煙火氣,這條河儼然成了條小市場。兩岸慢慢有了人家,擺攤賣吃食的,修船補簍的,連看熱鬧的孩子都不缺。你說是經濟命脈也對,說是百姓的飯碗也沒錯。
不過,風頭最勁也就五六年。潮水漲落,機遇永遠在下一個拐彎。鐵路終于修到蘆臺、天津,還在塘沽設了站,后來叫塘沽南站。鐵路一來,水路徹底被比下去,誰還愿意慢悠悠蹭著走?煤炭上了火車,不用看風浪、數日頭。黑豬河一下子冷清了,船少了,人也少了。有一天,你再蹲在河邊,大概只剩下青苔和斷樁陪著。

日子長了,河道不再有人打理,黑豬河漸漸淤上泥巴。可塘沽人沒那么容易忘,講起“黑豬河”總有點念想,就像老屋檐下的煙漬,黑不溜秋,卻抹不掉些許溫情。后來解放了,政府把堆滿淤泥的河又理順,改成了灌溉渠道,讓莊稼有了水頭。這河沒了黑豬,也無從再比當年的喧囂,但還算有點用處。
人啊,愛追念舊事。我小時候跟著姥爺去那片青石瓦的河灣兒放風箏,他說你看這,就是黑豬河。可彼時的河幾乎安靜成一面鏡子。岸堤上爬滿了野草,沒人會想到,過去這里云集過商船、見證了多少起落。日子流過去,好像誰也沒太在意這條小河還能干什么大事。
還有兩座老閘口——一南、一北,也都留了下來,歲月把原先的木頭閘變成了水泥疙瘩。唐廷樞走后,英國人把這里收了去,說是“洋閘”,看上去帶點稀奇。其實終歸是人手的痕跡,留下點遲疑又無解的意味。
你要細想,黑豬河的命運,多少帶著點那個時代的味道。起初是沒辦法里的辦法,一陣風把命運吹得爬高跳低。造河的,是熱火朝天的中國工人;改閘的,是外國的派頭;用過煤的人家,一多半大概早已不在塘沽了。但是黑豬河還兜兜轉轉,混跡在新城老巷、油路車流之間,成了“不可移動文物”。
我們口頭上傳的小歷史,可能就是這樣。一個小地方的河,一個大人物的急智,一個重新定義輸贏的時代……有人記得烈日下“一船黑豬”的困頓,有人只認得如今躺著的死河。到底什么才算留下了印記?塘沽的老河、老閘、老故事——還有它們暗里的傷感,你說值不值得再提一嘴?
也許,這種曾經熙熙攘攘、后來歸于寂靜的過往,就是最難被新生活吞沒的柔軟地方。誰又會想到,黑豬河未必是真的“黑豬”——它只是,千頭萬緒命運里,奔騰過的一道水痕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