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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能不能過到頭,其實早有“預兆”:重點看5個細節

147小編 193 2025-10-10

【引子】

最后一口芒果,我是一個人吃完的。

那是我今年吃到的最甜的一個。熟得剛剛好,金黃色的果肉豐腴飽滿,像一塊融化的蜜蠟,汁水順著嘴角往下淌,帶著南國特有的、近乎奢侈的香氣。我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直到把果核吮得干干凈凈,露出發白的纖維,才猛然想起,林慧也喜歡吃芒果。

她正在次臥,跟她帶的畢業班學生打電話,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模糊不清,但一貫的溫和耐心。

擱在以前,這樣熟度的芒果,我至少會給她留下一半。我會把果肉最厚實的那一半用小刀劃成方格,然后將果皮輕輕一頂,一朵金色的“花”便會綻開在她面前。她會夸張地“哇”一聲,說我最有生活情趣。而我會看著她吃,看她滿足地瞇起眼睛,像一只偷吃到糖的貓。

可今天,我忘了?;蛘哒f,我根本就沒想起來。

這個念頭,像一根極細的針,輕輕扎了一下我的心臟。不疼,但很清晰。我把光禿禿的果核扔進垃圾桶,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在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突兀。

我走到陽臺,點了根煙。傍晚六點的城市,被一層灰蒙蒙的暮色籠罩著。樓下小花園里,孩子們的笑鬧聲、老人們的聊天聲、還有晚歸的汽車鳴笛聲,交織成一片嘈雜的人間煙火??蛇@煙火氣,似乎怎么也飄不上我這十八樓的陽臺。

手機震了一下,是我媽發來的微信:“你爸今天量血壓,又高了。他犟得很,就是不肯吃藥,你抽空打個電話勸勸他。”

我摁滅了屏幕,把那句“知道了”在輸入框里打了又刪,刪了又打。勸?怎么勸?隔著一千多公里的電話線,我的話語能比降壓藥更有用嗎?我甚至能想象到電話那頭,我爸那套說了無數遍的說辭:“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沒得事,不用瞎操心?!?/p>

一股無力的煩躁感涌了上來。我轉過身,靠在冰冷的玻璃門上,看著客廳里的一切。

墻上掛著的婚紗照,林慧笑得燦爛,依偎在我懷里。那時候我們堅信,一個眼神就能懂得彼此??涩F在,我們就隔著一扇門,我卻不知道她今晚想不想吃芒果,不知道她那個最頭疼的學生問題解決了沒有,不知道她是否也像我一樣,覺得這個家,越來越安靜了。

這種安靜,不是歲月靜好的那種。它像一塊巨大的、吸音的海綿,吞噬了我們之間所有的聲音。電視機終日開著,新聞、電視劇、綜藝,用別人的熱鬧填補著我們的空洞。我們并肩坐在沙發上,各自刷著手機,屏幕的光映在彼此臉上,明明滅滅,像兩座互不相通的孤島。

以前不是這樣的。我們有過說不完的話。從宇宙的起源聊到樓下哪家包子鋪更好吃,從公司里的勾心斗角聊到一部電影里某個不起眼的配角。那時候,沉默也是一種享受,是一種“我不說話,你也懂”的默契?,F在,沉默卻成了一種煎熬,一種心照不宣的疏離。

次臥的門開了,林慧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她看了我一眼,目光在我手里的煙上停頓了一下,什么也沒說,徑直走向廚房。

“晚上吃什么?”我問,聲音干澀。

“冰箱里還有點面條,我隨便下一點吧。”她的聲音從廚房傳來,伴隨著櫥柜門開關的輕響。

“哦。”我應了一聲,掐滅了煙。

我看著她的背影。她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棉質家居服,頭發隨意地用一根發圈挽著,有幾縷碎發垂在頸邊。我們結婚八年,她的背影我看了無數遍??山裉?,我突然覺得有些陌生。那曾經在我眼里無比挺拔、充滿活力的肩膀,似乎微微塌了下去,被一種叫做“生活”的東西壓著。

晚飯時,電視里正在播報一則社會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我們倆誰也沒說話,只有筷子碰到碗沿的清脆聲響。一碗再普通不過的蔥油拌面,我們吃得異常緩慢。

我記得,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次我發高燒,燒得人事不省。是林慧,請了假,寸步不離地守著我。她用溫水一遍遍幫我擦身體,熬了很稠很稠的小米粥,一勺一勺地喂我。我燒得迷迷糊糊,只記得她手心的溫度,和那碗小米粥的香氣。從那以后,我一生病,她總能準確地知道我需要什么。是該喝姜湯,還是該吃清淡的白粥,配什么牌子的榨菜,她都一清二楚。

可就在上個月,我重感冒,頭痛欲裂。我給她發信息,說我難受。過了很久,她才回復:“多喝熱水,我這邊開會走不開?!?/p>

那一刻,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心里某個地方,好像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縫。

吃完飯,她收拾碗筷,我坐在沙發上,又點開我媽的微信。那句“你爸血壓高了”,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壓在我心口。我深吸一口氣,還是把手機揣進了兜里。

算了,明天再說吧。

林慧從廚房出來,手上沾著水,她習慣性地在圍裙上擦了擦。她沒有看我,徑直走向臥室:“我備課了,你早點休息。”

“嗯。”

門關上了。客廳里又只剩下我一個人,和電視里虛假的熱鬧。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們租住在城中村那個三十平米的小單間里。夏夜悶熱,唯一的電風扇搖頭晃腦地吹。我們擠在一張一米二的小床上,汗水黏膩,卻總有說不完的悄悄話。我們暢想著未來,暢想著要買一套帶陽臺的大房子,要養一只貓,要在陽臺上種滿花。

如今,我們住進了帶陽-臺的大房子,卻沒有養貓,陽臺上的花也早就枯死了。

我們之間,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是那次她想換工作,我沒支持,反而說她異想天開開始的?還是我為了項目連續加班一個月,忽略了她的生日開始的?又或者,是我偷偷用我們的存款,給我弟付了首付,她知道后和我大吵一架開始的?

我說不清楚。這些事情,就像一塊塊小石子,被時間的洪流沖刷著,慢慢堆積起來,最終在我們之間,壘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墻。

夫妻能不能過到頭,真的早有預兆。只是那時候,我們都以為那不過是生活里一點無傷大雅的塵埃,隨手拂去便是,卻沒想過,那塵埃之下,早已是千瘡百孔。

我站起身,走到臥室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卻遲遲沒有轉動。

門里門外,兩個世界。

【第一章】

那堵看不見的墻,在一周后,因為我爸的倒下,而被具象成了一張單程的火車票。

我爸是在村口的棋盤上暈倒的。電話是我媽打來的,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話:“你爸……你爸不行了……在鎮醫院……你快回來……”

“腦溢血?!?/p>

這三個字像一顆炸雷,在我耳邊轟然炸響。我握著手機,站在公司人來人往的走廊里,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腳下是棉花,踩不著實地。項目經理還在身后喊我的名字,討論著圖紙上的一個細節,可我已經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我沖進辦公室,抓起外套和車鑰匙,甚至來不及跟任何人請假,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回家。

直到坐進車里,發動引擎的那一刻,我才想起林慧。我撥通她的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陳陽,我在上課,怎么了?”她的聲音壓得很低,背景里傳來學生朗讀課文的聲音。

“我爸,腦溢血,住院了?!蔽业穆曇舨皇芸刂频匕l顫,“我現在得馬上趕回老家?!?/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學生讀書的聲音似乎也停了。然后,我聽到她說:“嚴重嗎?哪個醫院?你先別慌?!?/p>

“鎮醫院,說要馬上轉到市里。我媽一個人在那邊,我必須回去?!蔽疑钗豢跉?,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下來,“你……你跟我一起回去吧?把課調一下,我們現在就走?!?/p>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里是抱著一絲期望的。我希望她能立刻說“好”,希望她能像以前無數次那樣,在我最慌亂的時候,成為我的主心骨。

然而,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這一次的沉默,比剛才更長,長得讓我心慌。

“陳陽……”她終于開口,聲音里帶著猶豫,“我這邊……是畢業班,馬上就要模擬考了,真的走不開。你知道的,這個節骨眼上,我請假一天,幾十個孩子都得受影響?!?/p>

幾十個孩子。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所以呢?”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所以,我爸的死活,就比不上你那幾十個學生的模擬考重要,是嗎?”

話說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知道這話太重,太傷人??稍谀且豢?,恐慌、焦慮和被拒絕的失望,像一團野火,燒光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的聲音也急了,“你怎么能這么想?我的意思是,你先回去,穩住情況。我這邊盡快安排好,最晚后天,我就過去,行不行?”

“后天?”我冷笑一聲,“等后天,黃花菜都涼了!”

“陳陽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不是神仙,我變不出來一個老師替我上課!我這也是工作,是責任!”

“責任?你對你學生的責任,那對我們這個家,對咱爸媽,你的責任呢?”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吼完,電話兩頭都陷入了死寂。我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心臟擂鼓般的跳動。

許久,林慧的聲音才再次響起,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卻砸得我生疼。

她說:“陳陽,你冷靜一點?,F在不是吵架的時候。你先開車注意安全,到了給我報個平安?!?/p>

她掛了電話。

我把手機狠狠地砸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冷靜?她讓我冷靜?我的父親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她卻在電話那頭跟我談她的工作,談她的責任,然后輕描淡寫地讓我冷靜。

我忽然想起,我們剛結婚那會兒,她還在一個私立學校,工作清閑。有一次我媽只是普通的感冒,她都緊張得不行,非要拉著我回老家去看。那時候,她嘴里念叨的,是“爸媽年紀大了,一點小病都不能大意”。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責任”里,不再包含我的父母了?

我發動汽車,一腳油門踩到底,車子猛地竄了出去。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光影。我滿腦子都是林慧那句“我走不開”。

憤怒和委屈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我甚至產生了一個惡毒的念頭:如果今天躺在醫院里的是她爸,她還會這么“冷靜”,這么“有責任心”嗎?

我知道這個想法很混蛋,可我控制不住。

我沒有再給她打電話,直接在網上訂了最近一班的高鐵。四個小時的車程,我像一尊雕塑一樣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鄰座的孩子在哭鬧,年輕的媽媽在輕聲細語地哄著,那聲音,讓我想起了林慧。那個會把芒果最甜的一半留給我的林慧,那個會為我熬小米粥的林慧,那個會因為我媽感冒就大驚小怪的林慧。

她們是同一個人嗎?

我拿出手機,點開和她的聊天框。最后一條信息,還是上周她轉發給我的一個搞笑視頻。我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過長篇大論的交談了。所有的溝通,都變成了這種零散的、無關痛癢的片段。

我打了一行字:“我上車了?!?/p>

想了想,又刪掉了。

我為什么要告訴她?她不是不關心嗎?她不是更在乎她的學生嗎?

一種孩子氣的報復心理升了上來。我關掉手機,閉上眼睛,把頭靠在冰冷的車窗上。

火車在鐵軌上飛馳,發出“況且況且”的規律聲響。這聲音,像一個巨大的節拍器,敲打著我混亂的思緒。

我開始不受控制地回憶起我們之間的種種。我們是怎么從無話不談,到無話可說。我們是怎么從親密無間,到相敬如“冰”。

那個關于錢的爭吵,再次浮現在我眼前。

那是我工作第三年,我弟要結婚,女方要求在縣城買房。我爸媽拿出了畢生積蓄,還差十萬塊首付。我爸一個電話打過來,沒說借,只說“你弟弟這事……你看……”。

我二話沒說,第二天就從我和林慧的聯名賬戶里,取了十萬塊錢,給我爸打了過去。

我以為,這不過是作為兒子,作為兄長,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是在一個星期后,林慧拿著銀行的對賬單問我時,才告訴她的。

我永遠也忘不了她當時的表情。震驚,錯愕,然后是鋪天蓋地的失望。

“十萬塊?陳陽,你沒有跟我商量一下嗎?”她的聲音都在抖。

“這有什么好商量的?那是我弟,他結婚買房,我這個當哥的能不幫嗎?”我當時覺得她有點小題大做。

“幫,當然要幫!但這是我們倆的錢!是我們辛辛苦苦攢下來,準備換房子,準備要孩子的錢!你取這么大一筆錢,為什么不能提前跟我說一聲?你把我當什么了?你的妻子,還是你的合伙人?”

那天的爭吵,是我們結婚以來最激烈的一次。我們把所有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我說她自私,不體諒我的家人。她說我不尊重她,把她當外人。

最后,她紅著眼睛,對我說了一句我至今都記得的話。

她說:“陳陽,錢不是問題,態度才是。今天你可以不經我同意拿走十萬,明天就可能拿走二十萬。在這個家里,我感覺不到一點點被尊重?!?/p>

從那以后,我們好像就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我們不再像過去那樣,把所有的錢都放在一個賬戶里。我們各自管理著自己的工資,每個月固定拿出一部分作為家庭公用。

我們之間,有了一筆清晰的賬。

也多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火車到站的提示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我睜開眼,窗外已是熟悉的站臺。我背起包,隨著人流走出車站,一股夾雜著泥土和潮氣的風迎面撲來。

這是我的家鄉??蛇@一次回來,我的心情,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

我打了一輛車,直奔市人民醫院。在出租車上,我終于還是忍不住,打開了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沒有微信消息。

林慧,連一句“到了嗎”都沒有問。

我的心,徹底涼了。

到了醫院,在彌漫著消毒水氣味的走廊盡頭,我看到了蜷縮在長椅上的我媽。她的頭發白了大半,一夜之間,仿佛老了十歲。

看到我,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陽陽,你可算回來了……你爸他……”

我扶著她,隔著重癥監護室的玻璃窗,看著躺在里面的父親。他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戴著呼吸機,生命體征監測儀上跳動著脆弱的曲線。

那一刻,所有的憤怒、委屈、爭吵,都變得微不足道。我只覺得害怕。一種深入骨髓的,害怕失去的恐懼。

我問我媽:“慧慧呢?她沒跟你聯系嗎?”

我媽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有啊。她……她沒跟你一起回來?”

我沉默了。

是啊,她沒回來。在我的父親命懸一線,我的母親六神無主的時候,我的妻子,她沒有回來。

這個認知,像一把鈍刀,在我的心上來回地割。

【第二章】

父親在重癥監護室里待了三天。

那三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七十二個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守在ICU門口,寸步不離。困了,就在走廊的長椅上靠一會兒;餓了,就去樓下便利店買個面包。我媽被我勸回了賓館,但她根本睡不著,每隔兩小時就給我打個電話,問同樣的問題:“你爸怎么樣了?”

我只能一遍遍地安慰她:“挺好的,醫生說情況穩定?!?/p>

其實,醫生說的是“情況不容樂觀,隨時可能惡化”。

這期間,林慧打來過幾個電話。第一次,是在我爸被推進ICU的第二天早上。

“喂,陳陽,爸怎么樣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大概是熬夜備課了。

“還在ICU?!蔽铱恐鴫Γ粗AТ袄锬:娜擞?,聲音嘶啞。

“醫生怎么說?”

“讓等。”

“錢……錢夠不夠?我這邊……”

“夠了?!蔽掖驍嗨?,“我帶了卡?!?/p>

我說的是謊話。為了我爸的手術和后續治療,我已經把我們所有的積蓄都盤算了一遍,缺口還很大。但我不想跟她說?;蛘哒f,是不屑于跟她說。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她選擇了她的學生?,F在,我也不需要她的錢。

這是一種可悲又可笑的自尊。

“那就好?!彪娫捘穷^的她,似乎松了口氣,然后是一陣沉默。我能聽到她那邊有學生在問問題。

“你……你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媽。我這邊一忙完就過去?!彼终f。

“嗯?!蔽业貞艘宦暎拖霋祀娫?。

“陳陽,”她突然叫住我,“對不起?!?/p>

這三個字,讓我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一緊。如果是在平時,或許我會心軟。但此刻,這句“對不起”聽在我耳朵里,卻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對不起什么?對不起你沒有第一時間趕過來?還是對不起你讓我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我沒有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

走廊里,一個年輕的男人抱著他的妻子,無聲地哭泣。他們的孩子,剛剛在隔壁手術室里搶救失敗。那壓抑的、絕望的悲傷,像病毒一樣在空氣中蔓延,鉆進我的每一個毛孔。

我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孤獨。

這種孤獨,不是身邊沒有人的孤獨,而是靈魂深處,無人可依的孤獨。

我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里。我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在醫院。那次是我自己,急性闌尾炎,半夜疼得在床上打滾。是林慧,一個一米六五的瘦弱姑娘,硬是半背半扶地把我弄下了六樓,打車送到了醫院。

掛號,繳費,找醫生,辦住院。所有的事情,她一個人處理得井井有條。我躺在病床上,疼得說不出話,只能看著她跑來跑去,額頭上全是汗。

手術前,我緊張得不行,手心冰涼。她就一直握著我的手,掌心溫暖而干燥。她在我耳邊說:“別怕,就是個小手術,睡一覺就好了。我等你出來?!?/p>

她的聲音,比麻藥還管用。

我被推進手術室的那一刻,回頭看她,她就站在門口,對我用力地揮了揮手,眼睛亮晶晶的。

手術后,我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還是她。她趴在床邊睡著了,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痕。

那一刻,我就在心里發誓,這輩子,我一定要對這個女人好。

可現在呢?現在我爸躺在ICU里,生死未卜。而那個曾經能為我扛起一切的女人,卻遠在千里之外。我們之間,隔著的,又何止是地理上的距離。

第三天下午,主治醫生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陳主任,”他指著CT片,表情嚴肅,“病人腦部出血量很大,雖然暫時穩住了,但血腫壓迫神經,情況還是很危險。我們建議,盡快進行開顱手術,清除血腫?!?/p>

“手術……手術風險大嗎?成功率有多少?”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肉里。

“任何開顱手術都有風險?!贬t生的話很客觀,也很殘忍,“但如果不做手術,病人醒過來的希望非常渺茫。做了,至少有五成的希望。而且,手術費用不低,加上后期的康復治療,你們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和經濟準備。大概需要……三十萬左右?!?/p>

三十萬。

這個數字,像一座大山,瞬間壓在了我的胸口,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跟林慧的聯名賬戶里,還剩下不到十萬。我自己的工資卡里,有五萬。加起來,十五萬。還差一半。

我走出醫生辦公室,感覺腿都是軟的。我扶著墻,一步步挪回ICC門口。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形成一道道光柱,空氣中的塵埃在光柱里飛舞,清晰可見。

我該去哪里弄這筆錢?跟親戚朋友借?我爸媽一輩子老實本分,沒什么有錢的親戚。跟我弟開口?他剛買了房,每個月要還房貸,根本拿不出錢。

我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

我再次撥通了林慧的電話。這一次,無關尊嚴,無關賭氣。這是現實。

電話接通了,我還沒開口,就聽到她急切的聲音:“怎么樣了?是不是爸出ICU了?”

“沒有?!蔽业穆曇舾傻孟裆凹?,“醫生說,要做手術?!?/p>

“手術?”

“開顱手術。費用……要三十萬?!蔽艺f出這個數字的時候,感覺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干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陳陽,”她終于開口,聲音很低,“我們賬上……好像沒那么多錢?!?/p>

“我知道。”我靠在墻上,閉上了眼睛,“還差十五萬?!?/p>

“十五萬……”她重復了一遍,然后又沉默了。

我沒有催她。我在等。等她給我一個方案,或者,至少一句安慰。

“我想想辦法?!彼f,“我問我爸媽那邊能不能湊一點。你……你也問問你朋友?!?/p>

“好?!?/p>

掛了電話,我蹲在地上,感覺前所未有的無助。我們是夫妻,可是在面對家庭重大危機的時候,我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你問你的,我問我的”。我們,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生分了?

一個小時后,林慧的電話打了回來。

“陳陽,我……”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為難,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我爸媽說,他們手頭也不寬裕。我弟前段時間做生意,剛從他們那拿了一筆錢……”

我的心,又沉了一截。

“沒事,我再想辦法?!蔽夜首鬏p松地說。

“陳陽,”她叫我的名字,“你別急。錢的事,總能解決的。要不……我把我們住的房子,掛到中介去?”

房子。我們唯一的,共同的家。

“不行!”我立刻否決,“那是我們唯一的家了?!?/p>

“可現在救爸要緊!”

“我說不行就不行!”我幾乎是吼出來的。我不知道我是在對她吼,還是在對這操蛋的生活吼。

掛了電話,我狠狠地給了自己一拳。我恨自己的無能。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父親需要救命錢的時候,卻拿不出來。

我開始瘋狂地打電話。給我的同學,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我放下了所有的面子和尊嚴,一遍遍地講述我爸的病情,一遍遍地開口借錢。

有的人,聽完就找借口掛了電話。有的人,答應借,但數目也只是杯水車薪。

兩個小時,我打了二十多個電話,才湊了不到五萬塊。

還差十萬。

夜幕降臨,醫院的走廊變得空曠而安靜,只有護士站的燈光亮著。我坐在冰冷的長椅上,看著手機通訊錄里剩下的幾個名字,卻再也沒有勇氣撥出去。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銀行的短信通知。

我點開一看,愣住了。

【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于x月x日18:35收到一筆10萬元的轉賬匯款。】

十萬塊?

誰打給我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林慧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陳陽,錢收到了嗎?”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和……疲憊?

“收到了。林慧,這錢……”

“你別管錢是哪來的,先給爸辦手術要緊?!彼驍辔?,“我已經跟學校請好假了,買了明天最早一班的飛機。等我到了再說。”

沒等我再問,她就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愣在原地。十萬塊,不是一筆小數目。她從哪里弄來的?她不是說她爸媽那邊沒錢嗎?

一個可怕的念頭,毫無征兆地竄進了我的腦海。

我點開了我和她的聯名賬戶APP。這個賬戶,自從我們財務分開后,就很少再動用。我顫抖著手指,輸入密碼,登錄進去。

當我看清賬戶余額的那一刻,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余額:235.7元。

我點開交易明細,一條三天前的支出記錄,像一根燒紅的鐵釘,狠狠地烙在我的眼睛上。

支出:100000.00元。

交易摘要:消費。

三天前。正是我爸剛住院,我跟她第一次打電話吵架的那天。

在我為了我爸的病焦頭爛額的時候,在她跟我說“走不開”的時候,她從我們共同的賬戶里,取走了十萬塊錢。

而她,一個字都沒有跟我提過。

現在,她又突然給我轉來了十萬塊。

這兩筆錢,有什么關聯?她取走的那十萬,用在了哪里?她現在給我的這十萬,又是從哪里來的?

無數個疑問,像毒蛇一樣,纏繞著我的心臟,越收越緊。我不敢往下想,可我的大腦卻不受控制地,拼湊出一個最狗血,也最傷人的可能。

憤怒,背叛,屈辱……所有的情緒,像火山一樣在我胸中爆發。

我死死地攥著手機,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屏幕上,還亮著那條十萬元的入賬信息。

這筆救命錢,此刻卻像一個巨大的諷刺,灼燒著我的眼睛。

【第三章】

那一夜,我沒有合眼。

我就坐在ICU門口的長椅上,一遍遍地看著那條支出十萬的銀行記錄。時間,收款方,都模糊不清,只有那個刺眼的數字,在黑暗中閃著幽綠的光,像一只窺探的眼睛,嘲笑著我的愚蠢和天真。

她取錢的那天,是我最需要支持的一天。她卻選擇從我們本已不多的共同財產里,悄無聲息地劃走了一大筆。去做什么了?我不敢想,卻又忍不住去想。

一個女同學的名字,不受控制地跳了出來。李曼。林慧大學時的閨蜜,前段時間剛離婚,自己創業,聽說賠了不少錢。林慧之前跟我提過一次,說李曼過得很辛苦,想幫幫她。當時我沒在意,只說“量力而行”。

難道,她把錢借給了李曼?

這個念頭讓我稍微松了口氣,但隨即被更大的憤怒取代。憑什么?憑什么在我父親命懸一線,我們家最需要錢的時候,她要把我們的救命錢,拿去給她的閨蜜“江湖救急”?在她心里,我和我爸,還比不上一個外人嗎?

又或者……不是李曼呢?

另一個更黑暗、更不堪的猜測,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從我心底最陰暗的角落里鉆了出來。我拼命想把它按下去,可它卻越纏越緊。

我開始瘋狂地回憶我們這半年的生活。她越來越頻繁的加班,越來越少的交流,手機永遠不離手,洗澡的時候也要帶進浴室。我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過親密行為了。我一直以為,是生活壓力太大,是八年婚姻磨去了所有的激情。

可現在想來,那些所謂的“加班”,那些她口中的“疲憊”,會不會都只是借口?

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嫉妒和懷疑,像兩只無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

第二天一早,我去給父親辦了手術繳費。那十萬塊錢,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手心生疼。我簽下手術同意書的時候,手抖得不成樣子。醫生以為我是緊張,還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放心吧,我們會盡力的?!?/p>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中午的。我媽來了,帶來了她熬的雞湯。我一口也喝不下去。我坐在走廊里,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手機響了,是林慧。

“我下飛機了,正在打車過來,大概四十分鐘到?!彼穆曇袈犉饋盹L塵仆仆。

“嗯?!蔽覐暮韲道飻D出一個字。

“爸……爸進手術室了嗎?”

“下午兩點?!?/p>

“好,我能趕到。”

掛了電話,我站起身,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點了一根煙。煙霧繚繞中,我看到樓下,一輛救護車呼嘯著駛入,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推著一個擔架車沖向急診。

生與死,每天都在這里上演。而我,卻在為了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內耗、猜忌。

我突然覺得很可笑。

四十分鐘后,林慧出現在了走廊那頭。

她穿著一件米色的風衣,頭發簡單地扎在腦后,臉色蒼白,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她拉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快步向我走來。

在離我五米遠的地方,她停住了腳步。我們隔著人來人往的走廊,遙遙相望。

她瘦了。這是我的第一反應。不過短短幾天,她的下巴就尖了,原本合身的風衣,此刻顯得有些空蕩。

“爸怎么樣?”她先開了口,聲音有些沙啞。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掐滅了煙,一步步向她走去。我每走一步,都感覺像踩在刀尖上。

我走到她面前,目光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那雙曾經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滿了紅血絲,像一張揉皺了的紙。

“錢是哪來的?”我問,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她愣住了,似乎沒想到我第一句話問的是這個。她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眼神,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的躲閃,像一根刺,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里,證實了我最壞的猜想。

“說話?。 蔽业囊袅慷溉话胃?,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那十萬塊錢,你從哪弄來的?”

“陳陽,你小點聲,這里是醫院?!彼欀迹死业母觳?。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踉蹌了一下。

“我問你錢是哪來的!”我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我們賬上那十萬塊錢呢?你取走的那十萬塊,干什么去了?!”

我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蕩,帶著質問,也帶著絕望。

林慧的臉,“唰”地一下白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眼睛里充滿了震驚和……受傷。

“你……你查了我們的賬戶?”

“我為什么不能查?!”我冷笑,“那是我們共同的賬戶!還是說,里面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怕我查?”

“陳陽!”她也提高了聲音,眼圈瞬間就紅了,“你一定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嗎?你一定要把我想得那么不堪嗎?”

“不堪?”我笑得比哭還難看,“你倒是告訴我,我該怎么想?在我爸躺在醫院里等救命錢的時候,你一聲不吭地從我們共同的賬戶里取走十萬塊錢!然后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你又像個救世主一樣,變出了十萬塊錢!林慧,你當我是傻子嗎?!”

“我沒有!”她激動地反駁,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那筆錢,我……”

她的話說了一半,卻突然頓住了。她看著我,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掙扎,有為難,最后,都化為了一片死寂。

她深吸一口氣,把眼淚逼了回去,然后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疲憊而疏離的語氣說:“那筆錢的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釋?,F在,爸的手術最重要。我們不要在這里吵,好嗎?”

以后再解釋。

這五個字,像一桶冰水,從頭到腳把我澆了個透心涼。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敷衍我,還在回避。她寧愿被我誤會,也不肯說出那十萬塊錢的去向。

還有什么好說的?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有的猜疑,在這一刻,都變成了確鑿的“事實”。

“好?!蔽艺f,聲音平靜得可怕,“那就等‘以后’吧?!?/p>

我轉過身,不再看她,徑直走向手術室的方向。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像芒刺一樣扎在我的背上。但我沒有回頭。

那一刻,我知道,我們之間,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

我媽看到林慧,拉著她的手,又哭了一場。林慧抱著我媽,輕聲安慰著,說“媽,別怕,有我呢”。她的表情溫柔而堅定,仿佛真的是這個家可以依靠的支柱。

我站在不遠處,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無比諷刺。

下午兩點,父親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室門上的紅燈亮起,像一只睜開的血色眼睛,冷漠地注視著我們這些焦灼的家屬。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而粘稠的。我媽坐在長椅上,雙手合十,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什么。林慧陪在她身邊,時不時地給她遞水,幫她按摩肩膀。

她試圖跟我說話,問我吃飯了沒有,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我一概不理。

我只是坐在離她們最遠的一個角落里,盯著那盞紅燈,一動不動。

我們就這樣,在同一條走廊里,隔著幾米的距離,像三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慧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微微一變,拿著手機走到了走廊的盡頭。

我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她背對著我,壓低了聲音,但我還是隱約聽到幾個詞。

“……還在手術……”

“……我知道了……”

“……你別過來……我說了我自己能處理……”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耐煩和……慌亂?

掛了電話,她站在窗邊,沉默了很久,才走回來。她的臉色比剛才更差了。

我心里冷笑。是啊,那邊催了吧。這邊“演戲”還沒結束,那邊已經等不及了。

手術進行了六個小時。

晚上八點,手術室的燈終于變成了綠色。醫生走了出來,摘下口罩,臉上帶著疲憊的笑容。

“手術很成功?!?/p>

聽到這四個字,我媽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林慧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而我,緊繃了幾天的神經,在這一刻,也終于松懈下來。我靠著墻,緩緩地滑坐到地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父親被推了出來,依舊處于昏迷中。我們跟著護士,把他送回了病房。

安頓好一切,已經快到深夜了。我媽累得不行,趴在床邊就睡著了。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儀器發出的“滴滴”聲。

林慧給我倒了杯水,遞到我面前。

“喝點水吧,你一天沒怎么吃東西了?!?/p>

我沒有接。

她把水杯放在床頭柜上,沉默了一會兒,說:“陳陽,我們談談吧。”

“談什么?”我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聲音毫無波瀾,“談你怎么在我爸病危的時候,卷走我們的救命錢?還是談你從哪里又變出了十萬塊來堵我的嘴?”

我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林慧的身體猛地一顫,她轉過身,背對著我,肩膀微微聳動。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聽到她壓抑著的,細微的呼吸聲。

過了很久,她才轉回來,眼睛紅得像兔子,但臉上卻沒什么表情。

“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是嗎?”

“不然呢?”我反問。

她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那眼神,很復雜。有失望,有悲傷,有疲憊,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決絕。

她突然笑了,那笑容,比哭還讓人心碎。

“好,陳陽,你既然這么想,那就這么想吧?!?/p>

她說完,拿起自己的包,轉身就走。

“你去哪?”我下意識地問。

她沒有回頭,只是在門口停頓了一下,聲音輕得像一陣風。

“我去給你,給我們,都留一點體面。”

門開了,又關上。

走廊里傳來她高跟鞋遠去的“噠噠”聲,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我愣在原地,許久沒有動彈。

體面?我們之間,還剩下什么體面?

【第四章】

(第三人稱視角)

林慧走出病房的時候,腿是軟的。

她扶著墻,一步步挪到電梯口,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陳陽最后那個眼神,像一把冰冷的錐子,扎得她心臟生疼。

他說:“不然呢?”

那兩個字,否定了他們之間八年的感情,否定了她所有的付出和掙扎。

電梯門開了,映出她蒼白憔悴的臉。她走進去,按了一樓。狹小的空間里,只有她自己,她終于可以不用再偽裝堅強。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

她把臉埋在手心里,肩膀劇烈地顫抖著,發出壓抑的、小獸般的嗚咽。

她好累。

從接到陳陽電話的那一刻起,她就像一個陀螺,被兩股力量撕扯著,瘋狂地旋轉,沒有一刻停歇。

一邊是丈夫的父親,躺在醫院里,生死未卜。

另一邊,是她的親弟弟,林濤。那個從小被她護在身后,不成器的弟弟。

陳陽打電話來的那天上午,她剛接到她媽的電話。電話里,她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林濤投資被人騙了,不僅賠光了所有積蓄,還欠了三十萬的高利貸。追債的人已經找到了家里,揚言再不還錢,就要卸他一條腿。

“慧慧啊,你快想想辦法,救救你弟弟!他就你這么一個姐??!”

掛了電話,林慧整個人都是懵的。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告訴陳陽,跟他商量??伤狸愱柕钠?,他一直就看不上自己這個游手好閑、好高騖遠的弟弟。如果讓他知道,林濤又惹了這么大的禍,他不但不會幫忙,可能還會說出更難聽的話。

就在她心亂如麻的時候,陳陽的電話來了。

“我爸,腦溢血,住院了?!?/p>

那一瞬間,林慧感覺天都要塌了。

她為什么說“走不開”?因為她不敢走。她怕她一走,家里只剩下兩個老人,那些追債的亡命之徒,真的會做出什么事來。她必須留下來,穩住局面。

她對陳陽說“后天就過去”,不是托詞。她是真的打算,用兩天時間,先想辦法把弟弟這邊的窟窿堵上,然后再飛奔到他身邊。

可她怎么解釋?她能對電話里那個已經方寸大亂的丈夫說:“你等一下,我先去救我弟,再去救你爸”嗎?

她說不出口。

有些話,說了,就是一輩子都過不去的坎。

她只能選擇自己扛。

掛了電話,她立刻開始籌錢。她把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只有不到三萬。她跟父母,跟親戚朋友借,東拼西湊,也才湊了七萬。還差二十萬。

走投無路之下,她想到了她和陳陽的聯名賬戶。那是他們最后的儲備金,是他們家的“壓艙石”。她知道,動這筆錢,意味著什么。

她猶豫了很久。

那天下午,追債的又上門了,在門上潑了紅油漆,言語更加不堪。她媽嚇得心臟病都快犯了。

她不能再等了。

她去了銀行,取出了那十萬塊錢。簽下名字的那一刻,她的手都在抖。她知道,她和陳陽之間,那份本就脆弱的信任,可能就此崩塌。

可她沒有選擇。

她把湊到的二十萬,先打給了債主,穩住了對方。然后,她對自己那個只會哭的弟弟說:“剩下的十萬,我會想辦法。但是林濤,你給我記住,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的路,你自己走?!?/p>

處理完這一切,她身心俱疲。她想給陳陽打電話,想告訴他,她馬上就能過去了。可電話撥出去,卻聽到陳陽冷冰冰地說“錢夠了”。

她知道,他生氣了。

然后,就是那筆三十萬的手術費。

當陳陽在電話里,用那種近乎絕望的語氣說出“還差十五萬”的時候,林慧的心都碎了。

她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沒用,為什么在她最愛的兩個男人同時需要她的時候,她卻如此無力。

掛了電話,她看著自己銀行卡里可憐的幾千塊余額,第一次感到了什么是絕望。

她想到了賣房子,但被陳陽一口回絕。

她還能怎么辦?

深夜,她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看著墻上那張巨大的婚紗照。照片上的陳陽,意氣風發,眼神里全是愛意。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

“陳陽,對不起。”她喃喃自語。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她沖進臥室,從柜子最深處,翻出了一個上了鎖的絲絨首飾盒。

盒子里,是她外婆留給她唯一的遺物。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手鐲。這是她母親傳給她的嫁妝,是她的念想,是她的根。她曾經對陳陽說過,這是非賣品,是以后要傳給我們女兒的。

她打開盒子,看著那對通體碧綠的手鐲,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她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合上盒子,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做珠寶生意的朋友的電話。

“……是,我知道這個點打擾你不對……但事情很急……我想出掉一對鐲子……”

第二天,她用那對手鐲,換來了十二萬。加上她手里剩下的錢,和跟朋友借的一點,湊了十萬,第一時間給陳陽轉了過去。還有三萬,她打給了她媽,讓她還剩下的債。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干凈,然后訂了最早的機票,飛向他。

她以為,等她到了他身邊,等父親的手術做完,她可以慢慢地,把所有的一切都跟他解釋清楚。她相信,他會理解她的。畢竟,他們是夫妻。

可她沒想到,等待她的,是那樣冰冷的質問,和那樣充滿了猜忌和鄙夷的眼神。

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掙扎,所有的不得已,在他那句“你當我是傻子嗎”面前,都成了一個笑話。

她想解釋??僧斔吹剿歉闭J定了她“不忠”的表情時,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說了。

哀莫大于心死。

原來,八年的感情,竟然抵不過一個銀行賬戶的余額。原來,在他心里,她就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自私自利的女人。

解釋還有什么用呢?信任一旦崩塌,你說再多,都只是狡辯。

電梯到了一樓,“?!钡囊宦?,門開了。

她擦干眼淚,挺直了背,走了出去。

醫院外的深夜,寒風刺骨。她裹緊了風衣,漫無目的地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手機響了,是她弟弟林濤打來的。

她劃開接聽,聲音冷得像冰。

“姐……”

“別叫我姐?!彼驍嗨?,“從今天起,我沒有你這個弟弟?!?/p>

沒等對方反應,她就掛了電話,然后直接將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她累了。她不想再為任何人收拾爛攤子了。

她找了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走進去,要了一碗泡面。熱氣騰騰的霧氣,熏得她眼睛又有點酸。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漆黑的夜,一口一口地吃著那碗毫無味道的泡面。

吃著吃著,眼淚又掉了下來,一滴一滴,落在湯里。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里,該做什么。那個曾經被她視為全世界的家,此刻,卻成了她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她打開手機,點開了購票軟件。

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她看著那些陌生的城市名,突然有了一種逃離的沖動。

逃到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重新開始。

這個念頭,像一粒種子,在她心里瘋狂地生根發芽。

就在她即將點下“購買”鍵的那一刻,她的手機又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請問是林慧女士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我是,請問你是?”

“你好,我是市人民醫院住院部B棟七樓的護士。是這樣的,您先生陳陽,剛才突然暈倒了?!?/p>

【第五章】

“暈倒”這兩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后腦勺上,讓我瞬間眼前一黑。

等我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人已經躺在了病床上,手背上扎著針,冰冷的液體順著輸液管,一點點流進我的血管。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我爸病房里的一模一樣。

我偏過頭,看到了坐在床邊的林慧。

她還是穿著那件米色的風衣,但頭發散了下來,有些凌亂。她的眼睛又紅又腫,像兩顆熟透的桃子??吹轿倚蚜耍⒖陶玖似饋?,俯下身,緊張地問:“你醒了?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像是大哭過一場。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看著她??粗n白的臉,看著她眼里的血絲,看著她微微顫抖的嘴唇。

我暈倒前,她在干什么?她在跟我吵架,然后摔門而出。她說要去給我和她,都留一點“體面”。

而現在,她又回來了。

是因為那個護士的電話嗎?

“醫生說你是疲勞過度,加上情緒激動,低血糖,沒什么大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彼娢也徽f話,自顧自地解釋著,然后轉身拿起一個保溫杯,“我給你買了點粥,你喝一點吧,你已經快兩天沒正經吃東西了。”

她把粥倒在碗里,用勺子攪了攪,吹了吹,然后遞到我嘴邊。

是小米粥。很稠,熬得火候正好。

那熟悉的香氣,鉆進我的鼻子里,瞬間擊中了我心里最柔軟的那個地方。

我猛地想起了很多年前,我發高燒,她也是這樣,一勺一勺地喂我喝粥。那時候的她,眼神里全是心疼和愛意。

而現在呢?

我看著她,她的眼神很復雜。有關切,有疲憊,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悲傷。

我沒有張嘴。

我別過頭,冷冷地說:“拿走,我不想喝?!?/p>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勺子里的粥,冒著裊裊的熱氣。

病房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聽到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把碗放在了床頭柜上。

“不喝就不喝吧。那你再睡一會兒?!彼穆曇艉茌p,很疲憊。

她沒有再試圖跟我說話,只是默默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著窗外。窗外,天色已經開始蒙蒙亮了。

我們就這樣,一個躺著,一個坐著,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沉默著。

我閉上眼睛,腦子里卻亂成一團。

她為什么回來?如果她真的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她為什么不趁機一走了之?她回來,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還對我,對這個家,存有留戀?

那十萬塊錢,到底去了哪里?

我不敢問,我怕得到的答案,會徹底壓垮我。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我媽端著一個保溫桶,走了進來。

看到我也躺在病床上,她嚇了一跳:“陽陽,你這是怎么了?”

“媽,沒事。”林慧立刻站起來,扶住我媽,“陳陽就是太累了,醫生讓他休息一下。爸那邊怎么樣了?”

“護士說,麻藥勁兒還沒過,一直睡著呢?!蔽覌尫畔卤赝埃叩轿掖策?,摸了摸我的額頭,“你這孩子,怎么把自己搞成這樣?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我看著我媽花白的頭發和擔憂的眼神,心里一陣酸楚。

“媽,我沒事,就是有點累?!?/p>

“你們年輕人,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我媽絮絮叨叨地念著,打開了保溫桶,“我給你們熬了點雞湯,都喝點,補補身子?!?/p>

她盛了兩碗湯,一碗遞給林慧,一碗遞給我。

“慧慧啊,你也辛苦了。這兩天多虧有你,里里外外地張羅?!蔽覌尷只鄣氖郑芍缘卣f道。

林慧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低下頭,小聲說:“媽,這都是我該做的?!?/p>

我端著那碗雞湯,看著她們。我媽對林慧的信任和依賴,像一根根針,扎在我的心上。如果她知道,她眼里的這個“好兒媳”,背著我,做出了那樣的事情,她會作何感想?

我突然覺得很累,一種發自內心的疲憊。

我對我媽說:“媽,你先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慧慧在就行了?!?/p>

我想支開我媽。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來理清這一切。

我媽不肯走,林慧在一旁勸了很久,說她會照顧好我,也會看好我爸,我媽才半信半疑地離開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陳陽,”林慧坐回椅子上,看著我,“我們能好好談談了嗎?”

“你想談什么?”

“所有的事情?!彼钗豢跉猓袷窍露四撤N決心,“關于那十萬塊錢,關于我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回來。所有你懷疑的,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p>

我看著她,沒有說話。

她從包里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相冊,然后遞到我面前。

照片上,是一個陌生的男人,鼻青臉腫,腿上打著石膏,躺在病床上。背景,是一家小診所。

“這是我弟,林濤?!彼f,聲音很平靜,“你爸住院的前一天,他因為欠了高利貸,被人打斷了腿?!?/p>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

“我取走的那十萬塊,是給他還債的。”她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沒有第一時間跟你回來,是因為我要先處理好他這邊的事情。我怕我一走,那些人會去找我爸媽的麻煩?!?/p>

她把手機收了回去,繼續說:“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他。我不想因為他的事,再跟你吵架。我天真地以為,我自己可以處理好一切。我以為,等我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了,再飛到你身邊,一切都會跟以前一樣?!?/p>

“我錯了?!?/p>

她抬起頭,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陳陽,我錯在太自以為是,錯在沒有第一時間跟你坦白,錯在沒有信任我們之間的感情,可以一起面對所有的困難。我讓你一個人承擔了那么多,讓你懷疑,讓你痛苦。對不起?!?/p>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塊石頭,砸在我的心湖上,激起千層浪。

我看著她,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看著她滿臉的淚痕,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該相信她嗎?

她說的一切,聽起來都那么合情合理,天衣無縫??晌倚睦锬歉鶓岩傻拇?,卻并沒有被完全拔除。

“你弟弟?”我冷笑一聲,“林慧,這么短的時間,你就編出這么一個故事來騙我?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我的話,像一把刀,再次捅進了她的心里。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她臉上的悲傷,慢慢變成了失望,最后,變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燼。

她沒有再哭,也沒有再辯解。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笑了。那笑容,空洞而悲涼。

“是啊?!彼f,聲音輕得像嘆息,“是我編的。你說的都對?!?/p>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讀不懂。好像有千言萬語,又好像,什么都沒有。

“陳-陽,”她叫我的全名,語氣平靜得可怕,“有些話說了就是一輩子,有些話一輩子都說不出口。我們……就這樣吧?!?/p>

說完,她再次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這一次,我知道,她是真的走了。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感覺自己像一個溺水的人,拼命掙扎,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地沉入冰冷的海底。

我贏了嗎?

我用最惡毒的語言,最刻薄的猜忌,把她逼走了。我維護了我那可憐的、所謂的男人的尊嚴。

可為什么,我的心,會這么痛?痛得像是被人活生生剜掉了一塊。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劃開接聽,里面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鄉音。

“喂?請問是慧慧的愛人,陳陽嗎?”

“我是。您是?”

“哎呀,可算找到你了!我是慧慧的舅媽??!我跟你說,你快勸勸慧慧吧!她那個不爭氣的弟弟,都快把我們一家人給逼死了!前兩天在外面借高利貸,被人打斷了腿,慧慧為了給他還債,把她外婆留給她的那對翡翠鐲子都給賣了?。∧强墒撬拿影。∷龐尲钡枚甲≡毫?!我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想著給你打個電話……喂?喂?你在聽嗎?”

舅媽后面的話,我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我的腦子里,只剩下那一句——“把她外婆留給她的那對翡翠鐲子都給賣了”。

那對手鐲,我見過。林慧把它當寶貝一樣,鎖在柜子里,誰都不讓碰。她說,那是她外婆留給她唯一的念想,是她的根。她說,那是以后要傳給我們女兒的。

而現在,她把它賣了。

為了給我爸湊那十萬塊的手術費。

我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手機從我無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不顧手背上還扎著針,拔掉針頭就往外沖。

我瘋了一樣地沖出病房,沖向電梯。

我要去找她!我要去跟她說對不起!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第六章】

我沖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天剛下過一場雨,地面濕漉漉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清晨的陽光穿透云層,給整座城市鍍上了一層金邊。

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只覺得渾身冰冷。

我站在醫院門口,茫然四顧。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我卻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她。

機場?火車站?還是長途汽車站?

我拿出手機,瘋狂地撥打她的電話,聽筒里傳來的,卻永遠是那句冰冷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我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街上亂轉。我去了我們住過的賓館,前臺說她一早就退房了。我去了火車站,售票大廳人山人-海,我根本找不到她的身影。

我蹲在火車站的廣場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絕望。

我把她弄丟了。

我親手,把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給弄丟了。

我一遍遍地回想她離開時看我的那個眼神,那個充滿了失望和死寂的眼神。我一遍遍地回想她說的那句話:“我們……就這樣吧?!?/p>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我錯了。我錯得離譜。

我為什么不相信她?我們在一起八年,她是什么樣的人,我難道不清楚嗎?她善良,孝順,有責任心,甚至有點“圣母心”。她會為了路邊一只流浪貓而掉眼淚,會把自己的午飯分給貧困的學生。這樣的她,怎么可能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可我,卻被嫉妒和猜忌蒙蔽了雙眼,用最惡毒的語言,把她傷得體無完膚。

我就是個混蛋!

我狠狠地給了自己兩巴掌,清脆的響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可我一點都感覺不到疼。臉上的疼,怎么比得上心里的萬分之一。

我不知道自己在廣場上坐了多久,直到手機再次響起。

是我媽打來的。

“陽陽,你跑哪去了?你爸醒了!他醒了!”我媽的聲音里,帶著喜極而泣的顫抖。

這個消息,像一道光,照進了我灰暗的世界。

我立刻打車回到醫院。

病房里,我爸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他雖然還不能說話,但眼睛已經能睜開,意識也清醒了??吹轿?,他的眼珠動了動,嘴唇微微翕動。

我握住他干瘦的手,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爸,你醒了,太好了……”

我媽在一旁,一邊抹眼淚一邊笑。

醫生來查房,說我爸恢復得很好,求生意志很強,只要后續康復跟得上,恢復正常自理能力,希望很大。

我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

可另一塊更大的石頭,卻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林慧。

我爸醒了,可林慧卻走了。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我該跟誰去分享?

安頓好我爸,我對我媽說,我出去一下。

我再次來到醫院的大廳,這一次,我不是漫無目的地找,而是徑直走向了住院部的繳費窗口。

我找到了那個給我爸辦手術繳費的護士。

“你好,我想問一下,”我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前天下午,是不是有一位姓林的女士,來這里咨詢過押金的事情?”

護士想了想,說:“姓林的?哦,我想起來了。是有個女士,長得挺漂亮的,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她問30萬的手術費,能不能先交一部分,剩下的打欠條。她說她家里的錢都拿去……救急了,手頭一時周轉不開?!?/p>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那……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她就走了啊。不過沒過多久,她又回來了,直接刷卡交了十萬塊的押金。我當時還挺納悶的,怎么這么快就湊到錢了?!?/p>

護士后面的話,我已經聽不清了。我只知道,在我打電話跟她要錢之前,她就已經來過醫院,試圖用她自己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她不是不想管,她是真的沒辦法了。

而我,卻還在電話里,對她冷嘲熱諷,說她不負責任。

我走出醫院,感覺陽光刺眼得厲害。

我回到了我爸的病房,我媽正在給我爸喂水。她看到我,說:“對了,陽陽,剛才慧慧給我發了條信息?!?/p>

我心里一緊,立刻問:“她說什么了?”

“她也沒說別的,就說她學校那邊有急事,要先回去處理一下。讓我們別擔心她,她過兩天就回來?!蔽覌尠咽謾C遞給我看。

信息很簡單,只有兩行字。

【媽,學校臨時有緊急會議,我必須馬上趕回去。爸這邊就先辛苦您和陳陽了。我處理完事情就回來。勿念?!?/p>

我看著這條信息,心里五味雜陳。

她還在為我著想。她怕我媽擔心,所以編了這么一個借口。她甚至……還在給我留機會。她說“處理完事情就回來”,這說明,她心里,或許還沒有完全判我死刑。

我立刻用我媽的手機給她回撥過去,依舊是關機。

我不能再等了。

我必須要把她找回來。

我跟我媽說,公司有急事,我也要回去一趟。我媽雖然不舍,但知道工作重要,也沒多說什么。我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留給了她,又用手機給她轉了五萬塊錢,讓她先用著。

我訂了最近一班回我們那個城市的高鐵。

坐在飛馳的列車上,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她,跟她道歉,把她求回來。

無論她去了哪里,無論她是否還愿意見我。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

我打開門,家里一片漆黑,冷冷清清,沒有一絲人氣。

我沒有開燈,就那么站在玄關處。黑暗中,我仿佛還能聞到空氣中殘留的,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我走到臥室,她的衣柜是開著的,里面的衣服少了一半。她的梳妝臺上,平時用的那些瓶瓶罐罐也都不見了。

她真的走了。

我頹然地坐在床邊,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就在這時,我瞥見床頭柜上,放著一個東西。

是那個我送給她的,我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的禮物——一個定制的水晶音樂盒。音樂盒的底座上,刻著一行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拿起來,輕輕擰動發條。

叮叮咚咚的《天空之城》旋律響起,清脆悅耳,在這死寂的房間里,卻顯得格外悲傷。

我發現,音樂盒下面,壓著一張紙。

我拿起來,是林慧的字跡,清秀而有力。

【陳陽: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開了。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像一場噩夢。我們都累了。或許,我們真的需要分開一段時間,冷靜一下。

你不用來找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桌上的音樂盒,還給你。很抱歉,我可能,沒辦法陪你走到“與子偕老”了。

聯名賬戶里剩下的錢,密碼是你的生日。雖然不多,但你先用著。

還有,陽臺那盆枯死的蘭花,我前幾天又買了一盆新的。記得每天澆水,它喜歡陽光,但不能暴曬。

最后,替我跟爸媽說聲對不起。

林慧】

信很短,沒有一句指責,沒有一句抱怨。

可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我沖到陽臺,那盆我以為早就死了的蘭花,不知什么時候,被換成了一盆生機勃勃的綠植,葉片青翠欲滴,上面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水珠。

是她臨走前,澆的水。

在這個家里,處處都是她留下的痕跡。她的人走了,可她的氣息,她的習慣,她對這個家的愛,卻無處不在。

我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第七章】

我開始瘋狂地尋找林慧。

我請了長假,去了她的學校。她的同事說,她辦了停薪留職,只說家里有事,要去外地一段時間。我去了她父母家,她母親見到我,只是不停地抹眼淚,說慧慧只在電話里說想出去散散心,讓他們別找她。

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斷了和所有人的聯系。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的生活,變成了一潭死水。

我不再去公司,每天就是把自己關在那個沒有了她的房子里。我學著給她那盆蘭花澆水,學著打掃衛生,學著把家里收拾得一塵不染。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像她在的時候一樣。我甚至開始自己做飯,照著菜譜,做她喜歡吃的菜。

可每次,當我把兩副碗筷擺在桌上,看著對面空蕩蕩的座位時,那股噬骨的孤獨和悔恨,就會將我徹底淹沒。

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我只能靠酒精來麻痹自己。我一遍遍地聽那個音樂盒,那首《天空之城》,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我爸的身體恢復得很好,已經可以下床慢慢走路了。他給我打電話,問我慧慧怎么還不回來。我只能撒謊,說她工作忙,項目到了關鍵期。

我不敢告訴他,我們已經分開了。我不敢想象,這個剛剛從鬼門關回來的老人,再也經受不起任何打擊了。

時間,就這么過了三個月。

秋去冬來,城市迎來了第一場雪。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窗外飄落的雪花,腦海里,全是和林慧在一起的畫面。

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她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在大學的圖書館里,陽光灑在她身上,像一個天使。

我們第一次約會,我緊張得手心全是汗,她卻大大方方地牽起了我的手。

我們領證那天,從民政局出來,她舉著那個紅本本,笑得像個孩子。她說:“陳陽,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要對我好一輩子。”

……

一幕一幕,像是昨天才發生。

可那個說要我照顧一輩子的人,現在在哪里?

我拿出手機,點開她的微信頭像。那還是我們一起去海邊時拍的,她穿著長裙,在沙灘上奔跑,笑得無憂無慮。

我顫抖著手,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這三個月,我給她發了無數條信息。從一開始的道歉、懺悔,到后來的思念、哀求,再到最后,只是每天一句簡單的“晚安”。

她從來沒有回復過。

我知道,她可能已經換了號碼,再也看不到這些信息了。可這,已經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慧慧,下雪了。你那邊冷嗎?記得多穿點衣服。”

“家里的蘭花,開了。很香。”

“我爸已經能自己下樓散步了,他總念叨你?!?/p>

“對不起?!?/p>

“我想你了。”

我一條一條地發著,眼淚模糊了屏幕。

發完最后一條,我把手機扔到一邊,閉上了眼睛。

就這樣吧。如果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那我就用余生,來償還我犯下的錯。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有人在拍我的臉。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陳陽,醒醒!你怎么睡在地上?”

這個聲音……

這個我思念了無數個日夜的聲音!

我猛地坐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慧。

是林慧。

她就站在我面前,穿著一件厚厚的羽絨服,脖子上圍著我送她的那條圍巾。她的頭發剪短了,顯得更加干練。她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卻比以前更加平靜和清澈。

我以為我在做夢。我伸出手,想去觸摸她的臉,卻又不敢。

“慧慧?”我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她看著我,嘆了口。然后,她蹲下身,把我從地上扶了起來,攙到沙發上。

“地上涼,你想再進一次醫院嗎?”她的語氣,帶著一絲責備,但更多的是……心疼?

我傻傻地看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她沒有回答,而是轉身去了廚房。很快,她端來一杯熱氣騰騰的蜂蜜水,遞給我。

“喝了吧,解酒?!?/p>

我接過杯子,溫熱的觸感從指尖傳來,那么真實。

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她回來了。

“你……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喝了一口水,感覺喉嚨不再那么干澀。

“剛下飛機?!彼谖疑磉呑?,看著這個被我弄得一團糟的家,眼神復雜。

“你怎么……怎么會突然回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看到天氣預報,說這邊要下大雪。怕你又犯懶,不開暖氣,把自己凍感冒了?!?/p>

這么簡單的一個理由,卻讓我瞬間淚流滿面。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把頭埋在她的頸窩里,像一個走失了很久,終于找到家的孩子,放聲大哭。

“對不起……慧慧……對不起……我錯了……你別再走了……求求你……”我語無倫次地,重復著這幾個月來,在我心里說了無數遍的話。

她的身體,一開始是僵硬的。但慢慢地,她放松了下來。她伸出手,輕輕地,拍著我的背。

就像以前無數次,她安慰我時一樣。

我們誰也沒有再說話。房間里,只有我壓抑的哭聲,和窗外落雪的簌簌聲。

哭了很久,我才慢慢平復下來。我松開她,紅著眼睛看著她。

“這三個月,你去哪了?”

“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她看著窗外,“一個山里的小學,去支教了?!?/p>

我愣住了。

“那里的孩子,很淳樸,也很可憐。跟他們在一起,我好像……找到了以前的自己?!彼D過頭,看著我,眼神平靜而溫柔,“陳陽,分開的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p>

“我也想了很多?!蔽壹鼻械卣f,“慧慧,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不該對你說那些混賬話。我……”

她伸出手指,輕輕按住了我的嘴唇。

“聽我說完?!?/p>

我點了點頭。

“我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從你爸生病才開始的。那件事,只是一個導火索。它引爆了我們之間,積壓了很久的所有問題?!?/p>

“我們從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我們從什么時候開始,把‘為你好’當成理所當然,卻忽略了對方真正的感受?我們從什么時候開始,寧愿自己扛著,也不愿向對方示弱?”

她的每一句話,都問在了我的心坎上。

“陳陽,婚姻不是1+1=2,而是0.5+0.5=1。我們都要削去自己一半的個性和棱角,才能拼成一個完整的圓。以前,我們都太自我了,都想讓對方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p>

“這三個月,我一直在想,我們還能不能走下去。我甚至想過,就這樣,一輩子不回來了?!?/p>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她看著我,眼睛里,慢慢泛起了水光,“當我看到你發給我的那些信息,當我看到你說,蘭花開了,當我看到你說,你想我了……我發現,我還是放不下?!?/p>

“我放不下你,放不下爸媽,放不下我們這個家?!?/p>

她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放在我手心。

是那個音樂盒。

“我走的時候,把它帶走了。每天晚上,我都會聽。聽著它,我就感覺,你還在我身邊?!?/p>

我握著那個冰冷的音樂盒,感覺它卻有千斤重。

“所以,我回來了?!彼粗遥蛔忠痪?,無比清晰地說,“陳陽,我想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不是回到過去,而是,重新開始。你,愿意嗎?”

我看著她,看著她清澈的眼睛,看著她眼神里的期盼和一絲絲的不安。

我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把她再次擁入懷中。

我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沒有情欲,只有失而復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珍惜。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純白。

我知道,這個冬天,會很冷。但我的心,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暖。

因為,我生命里的那束光,回來了。

夫妻能不能過到頭,其實早有預兆。那些被我們忽略的細節,那些被我們擱置的溝通,那些被我們自以為是的愛,都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在不知不覺中,割裂了我們的感情。

但預兆,只是一個警告,而不是最終的判決。

只要我們還愿意回頭,還愿意伸出手,去擁抱那個遍體鱗傷的對方,那么,所有的裂痕,都終將被愛與時間,慢慢撫平。

屋外大雪紛飛,屋內燈火可親。

我和林慧,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這一次,我不會再放開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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