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又過去一周，我的“高層”政策執行了一段時間后終于開始起作用了，除了高層，我也經常和幾個工程師一起吃午飯，拉攏他們，假意放風告訴他們領導對蕭蕭的不滿，加上本身她也不得人心，久而久之，部門里面四處傳播起“蕭蕭工作不上心，上班開小差，經常遲到”等這類負面評價。

當然，這也是因為蕭蕭雖然聰明卻還是經驗不足，她可能一直到最后都無法明白真正把她推入鬼門關的就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情。

那天下午項目組組長劉博趕著飛北京要去處理一些項目上的事，但是機票可能比較緊張，我們公司的規定是必須提前三天出票，因為這樣票價才能受控，一般起碼也是7折票。像劉博這樣的緊急case不是沒有遇到過，對我來說，并非難事。

蕭蕭卻有點不樂意了，她說：“劉博，不是我不愿意幫你，但你這樣做，不符合公司的規定，我不能給你出機票?！?/p>

劉博剛開始還耐著性子，“蕭蕭，你看，我也是迫于無奈，客戶的事永遠是首位的，需要哪位領導特批你告訴我，我自己打電話?！?/p>

“劉博，真的不行，我幫不了你?！笔捠挸沂寡凵?，她希望我能出面附和她，這樣對于公司行政流程不熟悉的劉博肯定會深信不疑，放棄出差。

可惜這步棋她走錯了，積怨已深，我怎么可能幫她呢，我從座位上站起來，“劉博，你別著急，這樣吧，我打個電話問問看，像您這樣的緊急情況應該怎么處理？”我說著就拿起電話開始撥號，問了下有關部門，得到的答復是“需要部門領導先特批，然后需要總裁吳寒的簽字，就可以立刻出票了?！?/p>

劉博有些感激地說：“小曼，謝謝你??！就麻煩你幫我走走流程了，能趕上的話我希望3點多就能飛，客戶那里催著呢！”

我說：“行行行，沒問題，我馬上處理！”

拿到老P的審批不是什么難事，難的是總裁吳寒的簽字，一般的流程是，各個部門的助理或秘書每天把需要總裁簽名的文件整理好，在下午統一交到總裁辦，由總裁的秘書去安排簽名。一般是2—3天簽完，總裁辦的秘書再通知我們各個部門自己去領文件，因為總裁經常不在辦公室，所以有時拖延個幾天很正常，我們根本沒有人敢去催的。

現在要立馬拿到他的簽名似乎有點困難了，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劉博，現在根本不可能反口，再說蕭蕭在一邊等著看笑話呢，她的眼神像是在說：“誰讓你愛強出頭呢，多管閑事，我看你怎么收場！”

我打開outlook，查了下吳總的行程，他今天不是out of office，那應該在辦公室里，我拿了文件二話不說就直奔1號樓去，一口氣奔到了1號樓的頂樓8樓——總裁辦，相傳是T公司風水最好的一層。

我盯著玻璃門牌上寫的“T公司總裁辦”，深呼吸了下，心想這里就是T公司最最核心的地方了！公司最高的高層，中國區的，就全部坐在這里面了。

我刷過門卡想推門而入，沒想到可能是手抖，沒有把門刷開，我只好又刷了一次，再推，玻璃門還是紋絲未動。

心想，奇怪，怎么搞的啊，撞邪了！我往里張望了下，好像沒什么人在啊，座位都是空的，怎么辦好呢，沒人幫我開門，只好用力拍打玻璃門，試圖引起最里面人的注意，出來一個隨便誰幫我開一下這該死的門。

我越拍越大聲，“有沒有人??？麻煩幫我開一下門好嗎？”

可能是老天眷顧，終于有一個老頭從里面走出來，他穿了件皺巴巴的襯衫，袖子管卷了起來，走路帶一點外八字，我覺得他很像種地的農民，搞不懂是誰，估計是總裁辦管理植物這塊的園丁吧！

“老伯，快幫我開門！”我著急地拍了拍門，示意他動作快點兒。

他看了看我，有點困惑，我看他沒有任何動作不免有點不滿，我又催他：“我有急事，麻煩您給我開開門好嗎？”

他終于懂了，從里面給我開了門，我馬上推開門，急匆匆跟他道了謝：“哎，謝謝了??！這門不知道怎么回事，壞了，我的卡怎么刷也刷不開，急死人了！”

然后我憑著直覺沖到了最里面一間辦公室，看看門牌，威武地寫著“總裁辦公室”，對了！就是這間，門敞開著，我往里一看——沒人！連他的秘書也不在，哦，天哪，今天是怎么回事，弄個簽字怎么就那么難??！

我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招呼那個園丁過來，“哎，你知道吳總和他秘書去哪兒了嗎？今天什么日子呀，找他有急事，連個人影也不見，總裁怎么到處亂跑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那個“園丁”面無表情地說道。

我瞪大眼睛，手一抖，嚇得把要簽字的紙都抖落了，什么？這個阿伯就是總裁？開什么玩笑呀，不過我根本沒有見過總裁本人，只是憑感覺判斷這個穿著樸素的阿伯不是總裁……

只見園丁很從容地走進了那間“總裁辦公室”，他招呼我：“進來吧！”

我跟著走了進去，那是一間非常寬敞的辦公室，差不多是我老板辦公室的三倍那么大，有一點我想對了，里面真的有很多植物，就像熱帶雨林似的，所以我以為他是園丁的想法基本正確的呀，好吧，我承認這是我的自我安慰，其實我恨不得馬上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我亂瞄墻上的照片，有幾張應該是他小孩的照片，還有一些他得獎的照片，亂七八糟的，我也顧不上仔細看了，心里后悔自己的魯莽，想著怎么補救好。

“說吧，你這么急找我什么事？”總裁大人——也就是吳寒在座位上坐了下來，一副退休老頭閑云野鶴的架勢，他見我站著發呆，又說：“坐吧，不用拘束?！?/p>

“哦，哦，謝謝！”我坐了下來，感覺手腳都有點發抖，“那個，總裁，不好意思，因為我也不認識您，剛才真不知道您就是總裁，再說您和我想象的也不一樣啊……對吧，您本人如此、如此樸實，我總以為總裁那么大的官兒，肯定穿得特裝。”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說道：“你的膽子太大了，今天總裁辦的人都在樓下開會，所以外面那個門鎖上了，我回來拿文件，聽到你在外面亂敲，才給你開門?！彼f到這里，打量了下我：“你是新來的吧？我們公司員工都知道這門如果卡刷不進，是不能隨便進來的?！?/p>

我趕緊擺手: “對對對，我新來的，不知者無罪啊，我們部門有個很緊急的機票，今天下午就要飛，需要您簽字，我就沖過來了，沒想到我的卡刷不開外面的門，所以就…”我語無倫次地說了一通。

他點點頭，“哦，這樣，沒事，我給你簽吧！”他爽快地在那個申請單上簽了字，然后說：“下次別再魯莽了，要有規矩知道嗎?”

“好，一定一定！謝謝總裁！”

“哦，你叫什么名字？哪個部門的呀？”

“我叫夏小曼，是3號樓的，我的老板是老P，出差的人是劉博，他是我們的項目經理，因為客戶急著要他過去，所以機票才會這么著急。”

“哦，行，知道了?！彼麛[一擺手，表示我不需要再多解釋了。

“那我就先走了啊，謝謝總裁?！蔽艺酒饋硗T口走去。

“哎，等等?！?/p>

我詫異地回過頭去，只見他笑了笑，問：“我穿得真的不像總裁？”

嗯，這個嘛……我的內心在激戰，說實話嗎？還是說假話？我看看他，決定豁出去了，“總裁，不瞞您說，我是奢侈品公司來的，那里的人呀，上班穿得特裝，動不動頭上插根雞毛上班您知道嗎？您的穿著呢，也不是難看，就是略顯樸實嘛，我覺得稍微修飾下，那就完美啦！”

吳寒很認真地思考了下，他看著我說：“嗯，你說得有點道理，回頭我讓秘書聯系你，你給我重點說說這個外表上的事兒?！?/p>

哦，天哪，他應該只是隨口一說，我不假思索地答：“好的，沒問題！”然后又一路狂奔跑回了3號樓，拿著單子，我心里一陣激動啊，居然完成了任務，可以給劉博出票了！

接下來的事情一切順利，我幫劉博搞定機票，他沒多說什么，走的時候說了一句：“剛才我跟老板聊了下，關于蕭蕭和你，老板會有新的安排！”

我問：“新的安排？什么意思？”

他示意不便多說，“你自然會知道的?！?/p>

果然那天下午老P就約我和蕭蕭開會，他先是問我們，這段時間一起工作是否有什么不和諧的地方，讓我們在這個會議上提出來，蕭蕭看看我，我心知肚明這種時候提什么都是多余所以打算保持沉默，蕭蕭見我不準備說，她也就不打算挑明了。

老P說：“那你們都沒有問題是嗎？很好，我有，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發現平行匯報關系其實并不適合你們?！?/p>

我和蕭蕭都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面露不解，他繼續說下去：“我仔細思考過了，上下級的匯報關系才適合你們兩個，蕭蕭，從今天開始，你不用直接向我匯報了，夏小曼會是你的直接領導，你向她匯報，由她再向我匯報，understand?”

這下連我都目瞪口呆了，沒有想到劉博的暗示竟然是這個意思!

老P見蕭蕭不說話，他嚴肅地問：“蕭蕭，你有什么意見嗎？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

這個時候覺得老P其實是一個很聰明的德國人，而且關鍵時刻他非常嚴厲，不由得任何的借口，我也轉頭看著蕭蕭，等待她發作。

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低著頭不吭聲，過了大概幾分鐘，就在我和老P的耐性差不多快消耗光的時候她抬起頭說：“我沒有問題?！?/p>

“Excellent，我馬上讓人事出通告！”

在那么一個瞬間我似乎看到她的眼圈紅了，聲音也帶點哽咽，我不知怎么搞的心里充斥了內疚感，雖說這一切是我所鋪排的，但是多多少少也偏離了我的預期。當初只是想讓她配合些，跟我好好合作，把她劃到我下面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

但是此刻內疚也沒用了，我對自己說，只要蕭蕭好好聽話，大家把事情做好，我是不會為難她的。

人事通告真的出了，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為考慮員工的長遠發展，項目組部門秘書正式劃給VP執行助理夏小曼帶，由夏小曼負責行政事務的安排，換言之，就是我變成了蕭蕭的老板。

我的頭銜也從秘書改成了助理，老P并沒有提為什么，我只能私下偷偷去問王安娜。王安娜告訴我，是她暗中幫我，跟老P提的，T公司的秘書沒有出路，而助理則可以慢慢往上爬，所以她建議老P把我的頭銜改為助理。

很早以前，有一個前輩對我說過：“在職期間一定要謹慎、低調，做出成績也要謙虛，因為作為一個大公司，任何員工其實都是可替代的，誰囂張了，誰就是下一個出局的人。”

前輩還告訴我，每一個在崗位上奮斗的人總以為自己是公司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感覺少了自己公司明天就要塌掉。結果到最后才發現，公司離了任何人，都能照常運營。那些覺得自己非常重要的想法，也只是錯覺而已。

回頭看看蕭蕭，她竟然在涂指甲油，我一股火沖上了腦門，“你在干嘛？老板吩咐要的那些報表你都做好了嗎？”

蕭蕭停了一下手里的動作，她側頭看我，絲毫沒有任何驚慌的樣子:“夏小曼?！边@一次她已經連名帶姓地叫我，聲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和殘酷，“你真的以為老P把我放到你的下面，你就是我的老板了嗎？”

“誰是老板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工作時間做無聊的事!”

她笑了，“我無聊？我涂一下指甲油礙到你了嗎？夏小曼，我真不明白，你為啥老是針對我？難道大家傳的你喜歡陸鳴是真的？那我真是為你感到可惜，因為他一直給我發短信，我覺得你沒有什么希望的?！?/p>

太可笑了！關我什么事！我瞪著眼前的蕭蕭，看來她已經不打算再用假面目對我了，眼下她的態度就是選擇徹底與我鬧翻，那我也不客氣了！“蕭蕭，我不想在上班時間跟你討論這些無聊的事，我只想知道交給你的任務你什么時候能做完？”

她笑了，慢吞吞地說：“哦，我手里還有好多事，大概下周五吧?！?/p>

“下周五？你需要這么久？這個工作不是幾個小時就能做完的嗎？有沒有搞錯！”

“我的工作經驗沒有你豐富，我做不完，如果你等不及的話也可以自己做！”

“你別做夢了，我再給你發個郵件提醒你，下周一之前你不交給我，后果自負！”說完我就跑了出去，不屑再理她。■

-End-

本文來源微信公眾號中南博集天卷電子書，一同消解閱讀的周邊，做有智識的整理者。

中南博集天卷電子書 ID：Ebookre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