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墻圈起來就是宅基地?院子算不算數?一文說清農村宅基地范圍?
162 2025-09-17
殘陽如血,潑灑在青石鋪就的街道上,將每一塊磚石都染上了一層詭異的緋紅?;矢﹂L歌攥著袖中的黃紙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指節微微發顫。他穿梭在逐漸冷清的街巷中,兩側店鋪的幌子在風中搖曳,“酒”“茶”“布” 等字幅忽明忽暗,像是一張張變幻的臉。
街角那棵百年老槐樹下,算命先生瞇著渾濁的雙眼望著他,喉間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那嘆息輕飄飄的,卻像一根細針,輕輕刺在皇甫長歌的心上,讓他莫名一緊。算命先生身前的幡旗上,“鐵口直斷” 四字被夕陽鍍上金邊,卻透著幾分說不清的詭異。
今日是安太歲的吉日,鎮子上凡是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在忙著準備儀式。他卻在供品鋪子前徘徊了許久,掌柜的是個干瘦的老頭,戴著頂瓜皮帽,下巴上的山羊胡隨著說話的節奏抖動:“安太歲的供品講究多著呢,有些水果沾了晦氣,上了供就是自討苦吃。” 可他那時心亂如麻,滿腦子都是臥病在床的父親,竟沒聽清究竟是哪些。
一陣陰風毫無征兆地卷過,吹得他袖中的符紙簌簌作響,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矢﹂L歌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裹緊了衣襟,脖頸后的汗毛根根豎起。總覺得有雙眼睛,正從某個暗處死死盯著自己,那目光冰冷刺骨,像數九寒冬里的冰水,順著脊梁骨往下淌,讓他渾身不自在。
皇甫長歌是鎮上 “錦繡閣” 綢緞莊的少東家,這綢緞莊在鎮上經營了三代,是數一數二的老字號。鋪子門面寬敞,朱漆大門上掛著銅環,門檻被往來客人踩得光滑。后院連著三進院落,既住人又當庫房,光是晾曬綢緞的院子就占了半畝地。
他年方二十五,生得面白無須,一雙丹鳳眼總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倦怠。鼻梁高挺,唇線分明,本是副好相貌,卻因近來心事重重,眼下總掛著淡淡的青黑。許是近來家中瑣事繁多,讓他心力交瘁,連走路都透著股沉重。
三個月前的一個清晨,父親像往常一樣在院子里打太極。那時天色微亮,露水還掛在芭蕉葉上,父親穿著藏青色練功服,一招一式剛柔相濟。突然,他腳下一個踉蹌,像被無形的東西絆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地。等下人發現時,已經口眼歪斜,話也說不清楚,就此中風臥床。
家中大小事宜便一股腦地落在了皇甫長歌肩上。綢緞莊的進貨、定價、應酬,還有父親的湯藥、請醫,樁樁件件壓得他喘不過氣。從前他只管讀書作畫,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如今卻要硬著頭皮應付,常常忙到深夜才能歇息。
“少東家,這安太歲的供品得仔細些,可不能馬虎?!?管家福伯端來一盆溫水,里面撒了些艾草,水汽氤氳中帶著草藥香。他讓皇甫長歌凈手,蒼老的臉上滿是凝重,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去年城西的張大戶,就是因為供了不該供的東西,沒過半年家里就遭了場大火。那火邪乎得很,明明刮著西風,火勢卻往東躥,好好的家業燒得七零八落。”
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心思卻飄到了別處。昨夜他做了個怪夢,夢見父親從床上爬起來,精神矍鑠得很,走路都帶風??伤凵駞s異常兇狠,像變了個人似的,指著堂中供奉的太歲像罵罵咧咧。嘴里說的話含糊不清,只隱約聽到 “不該…… 報應” 幾個字。醒來時冷汗浸透了中衣,胸口還在劇烈起伏,心跳得像要蹦出來。
供桌設在正廳中央,是上好的紫檀木,桌面被擦拭得锃亮,能映出人影。桌腿雕著纏枝蓮紋樣,漆色均勻,一看就有些年頭。太歲神像擺在供桌正中,約有半人高,披紅掛彩,紅綢在神像背后垂落,像兩道瀑布。神像上的金漆在燭光下閃閃發亮,眉眼威嚴,仿佛能洞察人心。
香爐里的檀香裊裊升騰,在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清幽的香氣,與廳里的蘭花香交織在一起?;矢﹂L歌按福伯教的步驟,將水果一一擺上:紅彤彤的蘋果,個大飽滿,蒂上還帶著綠葉;黃澄澄的橘子,表皮光滑,透著新鮮氣;彎彎的香蕉,像一輪輪小月亮,散發著甜香;還有幾串紫瑩瑩的葡萄,顆粒飽滿,像是用紫玉雕琢而成,是他特意讓小廝去城郊的果園挑的。
“少東家,這葡萄……” 福伯看著那串葡萄,眉頭微蹙,嘴唇動了動,像是有話要說。可他看了看皇甫長歌疲憊的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不住地嘆氣,那嘆息聲在安靜的正廳里格外清晰。
“怎么了?” 他抬頭,見福伯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不耐煩地揮手道,“時辰快到了,別誤了吉時,有什么事等儀式結束再說?!?他實在沒精力琢磨這些細節,只想著趕緊把儀式辦完,能去看看父親的情況。
儀式進行得很順利。請來的道士約莫五十多歲,穿著一身嶄新的道袍,袖口繡著八卦圖案。他手持桃木劍,劍身光滑,在燭光下泛著冷光??谥心钅钣性~,聲音抑揚頓挫,時而高亢如鶴鳴,時而低沉似雷鳴。經文念罷,他用朱砂在黃紙上畫了道符,符上的紋路復雜詭異,像一條條游走的蛇。
道士將符紙遞給皇甫長歌,囑咐道:“此符貼身帶著,能保你家宅平安,化解災厄。切記不可沾水,不可污損?!?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眼神卻很銳利,像是能看穿人心。
可當皇甫長歌走出正廳時,眼角的余光瞥見,神像底座竟滲出一灘水漬。那水漬剛開始只是一小點,很快便慢慢暈開,像一張蔓延的網,又像是誰流的淚,在光亮的底座上格外顯眼。他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卻又安慰自己,許是早上擦拭時沒擦干,轉身去了父親的院子。
當晚,他睡得極不安穩。剛合上眼,就覺得屋里有人走動,腳步聲輕得像貓爪落地。窗外總有細碎的響動,像是有人用指甲輕輕刮擦窗欞,一下又一下,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勾得人心頭發癢。
他披衣下床,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撩開窗簾一角去看。院中的月光如水,灑在青石板上,泛著冷光。只見到院角的石榴樹在風中搖晃,枝椏交錯,影影綽綽,像是有個人影藏在里面。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細看,那影子卻消失了,只剩下樹枝在風中擺動。
“少東家,您聽見了嗎?” 小廝舉著一盞燈籠,慌慌張張地跑來,燈籠的光在他臉上晃來晃去,映得他臉色發白,聲音發顫,“庫房里的綢緞,不知怎的都沾了水漬,好好的料子都毀了?!?/p>
皇甫長歌跟著小廝來到庫房。庫房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與綢緞的清香混合在一起,格外難聞。只見一匹匹上好的云錦、蘇繡上,布滿了不規則的水痕,像是有人將水潑在了上面,又像是從布料里面滲出來的。
他伸手摸了摸,水漬冰涼,帶著一股寒意,順著指尖往骨頭里鉆。湊近聞了聞,竟有股淡淡的腥味,像是魚身上的味道,又像是鐵銹味。他猛地想起白日供桌上的葡萄,福伯欲言又止的模樣此刻在腦海中格外清晰,心里頓時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像被一塊巨石壓住。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東方剛泛起一絲魚肚白,皇甫長歌便急匆匆地去尋那主持儀式的道士。道觀在城郊的半山腰,山路崎嶇,石階上長滿了青苔,綠茸茸的,稍不留意就會滑倒。路邊的野草上掛著露水,沾濕了他的褲腳,冰涼刺骨。
道士住在道觀后院的一間小屋,屋里陳設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書桌,墻上掛著一柄桃木劍。聽完他的敘述,道士掐著手指算了半晌,指節捏得發白,臉色漸漸凝重起來,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葡萄屬陰,且多籽,在太歲神前供這個,是嫌災厄不夠多嗎?” 道士將手中的茶盞重重一放,茶水濺出杯沿,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你可知犯了多大忌諱?太歲神掌管一歲禍福,容不得半分輕慢。陽間供品,需取向陽、少籽之物,方能合神明之意。”
他心頭一沉,像墜入了冰窖,忙問有沒有補救之法。道士搖了搖頭,長長的胡須隨著動作晃動:“安太歲講究心誠,供品選錯了,便是心不誠。心不誠,則神不佑,神仙也幫不得,只能好自為之。” 說罷,便閉上眼,不再言語,任憑皇甫長歌如何懇求,都不再開口。
回到家中,怪事愈發頻繁。賬房先生算賬時,明明前一刻還是對的,下一刻數字就變了,像是被無形的手改過一般。幾筆銀子的去向不明不白,賬本上的字跡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看得人眼花繚亂。
繡娘們繡的花紋,夜里會自行變換形狀。白天繡的牡丹,第二天一早竟變成了不知名的野草,花瓣上還沾著水珠,像是剛被露水打濕。有個經驗豐富的繡娘嚇得當場就辭了工,說這是邪祟作祟,不敢再待。
最嚇人的是,父親的病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他總是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屋頂,嘴里含糊地喊著 “水里有東西”“別拉我”,眼神里滿是恐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太醫來了幾次,也查不出緣由,只說是心病難醫。
皇甫長歌沒辦法,只好請來鎮上有名的風水先生。那人姓周,穿著件洗得發白的長衫,戴著副老花鏡,鏡片厚得像瓶底。他圍著院子轉了三圈,又進正廳看了看太歲像,還走到井邊看了半晌,最后指著井邊的石榴樹說:“此樹正對太歲位,本就犯沖,如今又引了陰物,怕是要出事啊。石榴多籽,與那陰物相呼應,更是助長了邪祟之氣。”
他當即讓人砍樹。兩個壯實的家丁掄起斧頭,狠狠砍在樹干上。只聽 “咔嚓” 一聲,樹干竟流出暗紅色的汁液,順著樹紋往下淌,腥臭難聞,像是鮮血一般。家丁嚇得手一抖,斧頭掉在了地上。
樹倒的那一刻,正廳里傳來 “哐當” 一聲巨響,像是有重物落地。眾人跑去一看,只見太歲像摔在了地上,神像的臉裂開一道縫,那裂縫彎彎曲曲,從額頭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是在冷笑,看得人脊背發涼。
夜里,皇甫長歌又做了個噩夢。他夢見自己掉進一口深井,井水冰冷刺骨,像無數根針扎在身上。無數葡萄藤從水底纏上來,綠色的藤蔓上長滿了細小的倒刺,緊緊地勒著他的脖子、手腳,越收越緊,讓他喘不過氣。
那些葡萄珠一顆顆裂開,露出的不是果肉,而是一雙雙怨毒的眼睛,黑沉沉的,死死地盯著他。他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想掙扎,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眼睛越來越近。
“少東家,不好了!” 福伯撞開房門,手里舉著一張黃紙,紙張邊緣有些發黑,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剛才有人從門縫塞進來的?!?/p>
紙上用朱砂畫著一個古怪的符號,像是一條扭曲的蛇,又像是纏繞的葡萄藤。旁邊寫著一行字:三日內,換供品,否則,禍及滿門。字跡潦草,墨色發黑,透著一股陰森之氣,仿佛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他癱坐在椅子上,冷汗直流,浸濕了后背的衣衫。換供品?可安太歲的儀式已經結束,還能換嗎?更何況,他根本不知道該換什么,也不知道哪里出錯了。福伯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卻想不出半點辦法。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門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叮鈴鈴,叮鈴鈴”,在寂靜的午后顯得格外突兀,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近在咫尺。一個穿著破爛道袍的老道士,背著個褪色的布幡,站在門口。布幡上寫著四個歪歪扭扭的字:專破邪祟,墨跡都有些脫落了。
老道士約莫七十多歲,頭發花白,用一根木簪別著,臉上布滿了皺紋,卻精神矍鑠。他手里拄著一根拐杖,拐杖頂端雕著個葫蘆,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小友,近日是不是遇到了怪事?” 老道士捋著花白的胡須,眼睛半睜半閉,語氣平淡,卻仿佛能洞悉一切,聲音里帶著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
皇甫長歌將信將疑,猶豫了片刻。他本不信這些游方道士,可如今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從父親中風到安太歲,再到后來的種種怪事,連那個噩夢也說了出來。
老道士聽完,點了點頭,說:“太歲乃歲中天子,執掌陰陽,掌管一年的吉兇禍福,供品需取陽剛之物,方能彰顯誠意。東方甲乙木,其色青,其味酸,宜供桃李;南方丙丁火,其色赤,其味苦,宜供荔枝?!?/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正廳的方向,繼續道:“葡萄性陰,生于藤蔓,攀附而生,屬陰木。又多籽,象征子孫纏累,災禍連綿,豈是能隨便上供的?這是犯了太歲的大忌啊。你供了陰物,自然引來了陰邪?!?/p>
他忙問如何補救,語氣里帶著一絲懇求。老道士從布幡里掏出個布包,粗麻布的袋子,上面打著幾個補丁。打開一看,里面是幾個金燦燦的橘子和幾個紅蘋果,果香濃郁,聞著就讓人心神一清。
“橘子屬陽,色黃,應中央土,能鎮宅;蘋果,取平安之意,性溫,可安神?!?老道士的聲音突然變得尖利,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用這些換下葡萄,再在子時焚香禱告,或許還能挽回。記住,焚香時若聽見什么動靜,千萬別回頭,無論聽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能回頭,否則會前功盡棄,引火燒身。”
皇甫長歌按老道士說的,連夜換了供品,將那幾串惹禍的葡萄扔進了后院的枯井里,枯井深不見底,扔下去連個響聲都聽不見。他還用石頭蓋住了井口,壓了塊大青石,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子時一到,萬籟俱寂,連蟲鳴聲都消失了,只有風吹過窗欞的聲音。
他點燃三炷香,香灰筆直地落下,跪在供桌前,屏氣凝神,不敢有絲毫懈怠。突然,身后傳來一陣輕笑,那聲音嬌媚入骨,卻又帶著說不出的陰冷,像冰錐一樣刺進他的耳朵里。他猛地想起老道士的囑咐,可那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在耳邊,吐氣如蘭,帶著一股淡淡的葡萄香。他該回頭嗎?
皇甫長歌的脊背僵得像塊石板,指尖的香灰簌簌落在青磚上,積起一小堆,像一小撮白沙。那笑聲黏在頸后,帶著濕漉漉的寒氣,像是有人用舌尖輕輕舔過他的耳垂,柔軟而冰涼,讓他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像被針扎了一般。
“公子,回頭看看我呀,我長得可好看了?!?那聲音帶著誘惑,像是情人間的低語,尾音微微上挑,卻又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像是隔著一層水傳來,模糊而飄忽。
他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與檀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怪異。供桌上的燭火突然變綠,火苗扭曲著,像一條條小蛇在跳動,映得太歲神像的影子在墻上忽大忽小,活像個掙扎的人影,四肢亂動,仿佛隨時會從墻上走下來。
香燒到一半,正燒到三分之一處,門外傳來 “咚” 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沉悶而厚重,像是有人從高處摔了下來。緊接著是福伯凄厲的慘叫,那聲音不似人聲,尖銳而嘶啞,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聽得人頭皮發麻,心臟都跟著揪緊。
皇甫長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擔憂壓過了恐懼。福伯在皇甫家待了幾十年,看著他長大,情同親人。他猛地回頭 ——
身后空無一人。
正廳里靜悄悄的,只有燭火燃燒時發出的 “噼啪” 聲,還有香灰偶爾斷裂的輕響。供桌、神像、門窗,一切都和剛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赡切β曔€在,這次卻像是從供桌底下傳出來的,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腳邊。
他緩緩低下頭,脖頸像生了銹一般,轉動時發出 “咯吱” 的輕響。只見一只蒼白的手從神像后面伸出來,指尖纖細,指甲涂著鮮紅的蔻丹,紅得像血,正勾著一串沒來得及換掉的葡萄。那葡萄是他早上落在供桌縫隙里的,此刻卻變得飽滿異常,紫得發黑。
“你看,它們多喜歡我。” 一個嬌媚的聲音在供桌下響起,帶著一絲得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怨。
那手的主人緩緩鉆出來,動作有些僵硬,像是提線木偶。竟是個穿著紅衣的女子,紅衣如血,裙擺上繡著暗金色的葡萄藤紋樣。她肌膚白得像紙,沒有一絲血色,仿佛一掐就能出水。眼睛卻黑沉沉的,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望不見底,里面似乎藏著無盡的悲傷。
她手里把玩著那串葡萄,手指輕輕捏著,果皮被捏破,紫紅色的汁液順著指縫往下滴,滴在她的紅裙上,像綻開了一朵朵暗紅色的花,妖艷而詭異。
“你是誰?” 皇甫長歌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牙齒都在打顫,上下牙碰撞著,發出 “咯咯” 的輕響。他想站起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動彈不得。
女子咯咯地笑,笑聲在空曠的正廳里回蕩,帶著回音,像是有無數人在笑。葡萄汁順著指縫往下滴,滴在青磚上,迅速暈開,變成一個個小小的血點?!拔沂潜荒阏垇淼难健D愎┝宋业臇|西,不就是想讓我陪你嗎?” 她歪著頭,眼神天真,語氣卻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這才想起老道士的話,葡萄屬陰,容易招引邪祟。原來自己不是得罪了太歲神,而是請來了不干凈的東西,心里悔恨不已,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若當初能聽福伯的話,仔細問問,也不會有今天的禍事。
“少東家!” 福伯跌跌撞撞地跑進來,額頭上全是血,一道傷口從眼角延伸到下巴,皮肉翻卷著,看著觸目驚心。他的衣服被撕得破爛不堪,上面沾滿了泥土和暗紅色的污漬,“庫房…… 庫房里的綢緞,全變成了葡萄藤!密密麻麻的,纏得人喘不過氣!”
女子笑得更歡了,身形漸漸變得透明,像水汽一樣,化作一團黑霧,鉆進那串葡萄里。供桌上的水果開始腐爛,橘子皮裂開,露出的不是果肉,而是糾纏的藤蔓,上面還掛著小小的葡萄珠,青綠色的,看著格外瘆人。
皇甫長歌想起老道士留下的布包,忙去翻找。那布包就放在供桌的一角,可此刻打開一看,里面的水果不知何時變成了石頭,灰撲撲的,上面爬滿了綠色的霉斑,散發著一股腐朽的氣味,像是墳地里的泥土味。
“沒用的?!?黑霧里傳來女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得意,還有一絲瘋狂,“你犯了忌諱,又引了我來,現在誰也救不了你。你們皇甫家,都得為我陪葬。當年你父親種下的因,就該由你來償還!”
他突然想起父親中風前,曾讓人去后山采過野葡萄。那時是初秋,父親精神還好,拿著一把小剪子,親自去庫房看了看采來的葡萄,說后山的野葡萄酸甜可口,要釀一壇酒,等他成親時喝,圖個喜慶。當時他還笑父親老派,現在想來,難道這邪祟,和那野葡萄有關?
“你是后山的精怪?” 他試探著問,心跳得像擂鼓,“是因為那壇野葡萄酒?”
黑霧猛地一縮,像是被說中了要害,在原地翻滾著,發出 “滋滋” 的聲響,像水澆在火上。過了半晌,才傳來女子帶著哭腔的聲音,聲音凄厲,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刺:“去年秋天,我在山腰曬太陽,吸收日月精華,眼看就要修成正果,化為人形。你父親的人卻拿著鐮刀斧頭,砍斷了我的根莖,還把我的果實摘去釀酒。那根莖是我的命脈,果實是我的精氣,他們毀了我的一切!”
她的聲音越發激動,黑霧翻滾得更厲害了:“我怨氣不散,本想找他報仇,卻被太歲神鎮壓著,動彈不得。他老人家坐鎮中宮,我這等陰物不敢靠近。直到你用葡萄上供,打破了太歲神的封印,才給了我機會。這是天意,是你們皇甫家的報應!”
皇甫長歌怔住了。他從未想過,父親的病,家里的怪事,竟都源于此。原來這世間的因果,來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烈。父親一時的貪念,竟釀成了這樣的大禍。
“我賠給你便是。” 他咬咬牙,眼神堅定了些,雙手緊緊攥著拳頭,指節發白,“你要怎樣才肯離開?只要能放過我父親和家人,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是一命抵一命?!?/p>
“我要你把那壇酒還給我?!?黑霧涌動著,聲音里帶著一絲急切,還有一絲痛苦,“就在你父親的床底下,用紫檀木盒裝著,那是用我的血肉釀成的,還給我!只有把它送回我的根處,我才能得以安息?!?/p>
他連忙沖進父親的房間。老爺子還在昏睡,臉色青得嚇人,嘴唇發紫,呼吸微弱,像是隨時都會斷氣。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與淡淡的霉味混合在一起。他跪在床前,膝蓋磕在地上,發出 “咚” 的一聲。伸手在床底下摸索,手指觸到一個冰涼的木盒。
他把木盒拖出來,打開一看,里面果然放著一個酒壇,陶土燒制的,上面沒有任何花紋。封泥上印著去年的日期,正是父親中風前的那段時間。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壇子,里面沒有酒,只有一汪渾濁的水,黑綠色的,水面漂浮著幾粒腐爛的葡萄籽,散發著一股腥臭味,聞著讓人作嘔。
“把它倒回后山的泉眼里?!?女子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里卻有了一絲松動,“那是我的出生地,泉水連著我的根。再用你的血滴三滴進去,用你的陽氣中和我的怨氣,我便饒了你們,從此兩不相欠?!?/p>
皇甫長歌毫不猶豫地照做。他從桌上拿起一把剪刀,鋒利的刀刃閃著寒光。他閉上眼睛,狠狠劃破自己的手指,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后地涌出來,滴進壇子里,與渾濁的水融為一體,那水竟慢慢變得清澈了一些。
然后他雇了輛馬車,連夜帶著壇子去了后山。車夫是個老實人,聽說要去后山,起初有些猶豫,說那地方晚上不太平?;矢﹂L歌給了他雙倍的錢,他才勉強答應,一路上不停地念叨著阿彌陀佛。
后山的路崎嶇難行,馬車到不了半山腰,只能停在山腳下。他便抱著壇子徒步往上爬,山路陡峭,碎石遍布,好幾次差點滑倒。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斑駁陸離,像一張張鬼臉。
泉眼邊的雜草長得比人還高,里面還夾雜著許多帶刺的藤蔓,把他的衣服都劃破了,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他撥開草叢,看到一個小小的泉眼,泉水汩汩地冒著泡,清澈見底。
他將壇子里的水小心翼翼地倒了進去。就在最后一滴水流進泉眼時,他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嘆息,那嘆息里像是解脫,又像是不舍,輕輕柔柔的,像風吹過琴弦。
回頭望去,月光下,泉眼邊的石頭上,多了一株小小的葡萄藤,葉片鮮嫩,翠綠欲滴,上面掛著晶瑩的露珠,在月光下閃閃發亮,散發著勃勃生機。藤蔓輕輕搖曳,像是在向他道謝。
回到家時,天已經亮了。東方泛起魚肚白,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照進院子里,灑在青石板上,暖洋洋的。福伯喜滋滋地跑來,臉上的傷口已經包扎好,精神好了許多:“少東家,您可回來了!老爺醒了,精神很好,還能說話了,剛才還問您去哪了呢!”
他還說,賬房的錯賬也都對上了,像是有人在夜里改過來的,數字清清楚楚;庫房里的綢緞也恢復了原樣,那些葡萄藤消失得無影無蹤,綢緞上的水漬也不見了,依舊光鮮亮麗。
皇甫長歌走到正廳前,推開門,只見供桌上的橘子和蘋果依舊新鮮,散發著誘人的果香。那尊太歲像,裂開的縫不知何時合上了,金漆在陽光下依舊耀眼,神像的眼神似乎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他走到供桌前,看著那些金燦燦的橘子和紅蘋果,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謂的安太歲禁忌,并非單純的迷信,而是古人對自然的敬畏,對萬物生靈的尊重。天地之間,萬物有靈,草木有情,你尊重它,它便護著你;你輕賤它,它便會報復你。這世間的道理,往往就藏在這些看似繁瑣的規矩里,是祖輩們用經驗換來的智慧。
后來,皇甫長歌成了鎮上最信鬼神的人。每年安太歲,他都會親自挑選供品,仔細詢問老一輩的規矩,一絲一毫都不敢馬虎。他還請了懂行的道士,在家里設了神龕,供奉太歲神像,初一十五必定焚香禱告。
他還在自家的院子里種了許多果樹,有蘋果、橘子、桃子,卻唯獨不種葡萄。他悉心照料這些果樹,從不輕易傷害任何生靈,連院子里的螞蟻都不忍踩死。
有人問他為什么如此篤信這些,他總是笑著說:“舉頭三尺有神明,敬一分,便多一分安穩。這世間的因果循環,從來都不會錯。你對萬物心存敬畏,萬物自會對你報以善意?!?/p>
他還常常給鎮上的年輕人講起自己的經歷,告誡他們要敬畏自然,尊重萬物,不可肆意妄為。漸漸地,鎮上的人都養成了敬畏之心,鄰里之間也和睦了許多,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怪事?!板\繡閣” 的生意也越來越好,父親的身體日漸康復,皇甫長歌的臉上也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皇甫長歌的經歷,像是一面鏡子,照出了人心與天道的關聯。供品選錯看似小事,卻牽扯出一段深埋的因果,讓我們看到萬物有靈,因果不虛。道教安太歲的禁忌,從來不是束縛人的枷鎖,而是提醒世人要心懷敬畏,尊重自然,尊重每一個生命。
天地之間,萬物平等,草木有靈,山水有韻。你對世界的態度,便是世界對你的態度。所謂祈福,不過是求一份心安,而心安的前提,是尊重每一個生命,敬畏每一份因果。唯有如此,才能在這世間行得正,走得遠,獲得真正的安寧與順遂,讓生命在天地間從容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