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下葬風俗的幾個細節

本文作者 倪方六

中國是非常講究孝道的國家，一個突出的地方是，除了生前要對父母、長輩好以外，在他們死后也得盡心盡力，不能馬虎。

所以，中國人尤其重視死后的安排，甚至比生前更努力，由此形成了一整套白事風俗，至今如此。

白事以將逝者亡人下葬為結束，即所謂“入土為安”。

如何入土？這是相當有講究的，前提當然要選一塊下葬的地方，即墓地。

現在農村都提倡火葬了，但即便火葬，不少地方還會舉行“骨灰入土”的二次葬儀式，為靈魂找一個歸宿，比如放進商業公墓、家族墳地，有的埋進自家承包的集體土地上。

過去有錢人家會花錢購置風水好的塋地，供家庭人員死后使用。一開始就會規劃好位置，中間最尊長的位置是祖輩的，其余則按昭穆之制安排，簡單的是“懷中抱子”、或“攜子抱孫”，長幼排列有序，尊卑分明。

這種安排在先秦時代就已存在，現代考古中已發現不少這樣刻意安排的家族墓地。

但過去入葬祖塋有個老規矩，有兩種人不能入葬，一是未婚者死后不得入祖塋，需要另外找地方下葬。二是生前坐過牢、干過壞事的不得入葬祖塋。前者是因為無子嗣，絕種了，無臉見祖宗；后者則是違反了家規，事實上被開除去“家籍”。

為逝者安排葬地，俗稱“找地方”，請地理先生（就是風水師，又稱陰陽師）來執行。選擇標準是“前有照，后有靠，左右有抱”，就是“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之標準風水模式的民間版。

但這樣“風水好”的地方并不多見，一般人家就是請地理先生看個處宜，定個墓向、水口，避開忌諱，有個意思就行了。

在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孝子要提著燈籠，到選好的墓地上燒紙，稱為“朝穴”，向土地爺爺打聲招呼，為逝者“安宅”，相當于陽宅辦宅基地手續。

有錢的講究的人家，會早早建好墓室，但大多數人家都是挖不大的土坑，在下葬當天早上，臨時開挖墓坑，俗稱“打金井”，如蘇北就是這種風俗。

打金井破土時，還會有簡單的“破土儀式”，破土用的工具，如鏟子、镢頭上要系上紅布。主事的人要說喜話的。蘇北是這樣說的——

“金镢一舉，震滿山崗。

鬼魅兇神，遠去他方。

吉神引路，邪惡滌蕩。

金镢再舉，啟壙安祥。

子孫后代，富貴永昌。”

金井打好后，在四角放四個“太平錢”以鎮墓，圖個吉利。還得在坑底點燃上火紙，這叫“烘穴”，也稱“暖坑”。過去烘穴時，會往火頭上撒些松香粉，這樣會發出鞭炮一樣的爆炸聲，老話說，可以嚇走小鬼，驅除穢氣，這樣吉利。

有的地方會帶上逝者的外甥（如果有的話），坑挖好后讓外甥下去，在坑底平躺一會兒，稱為“焐坑”，讓逝者放心到陰間安宅——這也是外甥能給舅舅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棺材落入墓穴，稱為“登位”。

在登位時，孝子要向坑內撒錢，過去用銅錢，現在就用一元、五角的硬幣。

這錢叫“洗坑錢”，與逝者收殮時，尸身下墊上7枚錢幣的“墊背錢”不一樣，洗坑錢可以取，開挖墓穴的人會撿走，也算給土工的“小意思”，所以洗坑錢要多撒些，不要太摳。

地理先生正向后，棺材就可以覆土掩埋了。

但要注意，得由孝子或親人先撒泥土，請來的土工（廣東那邊稱為“八腳佬”）是不可以的。而且，孝子不撒土，土工也不會干，如果土工先覆土就是做惡人了，意思是他要把人埋掉的。

煙袋、梳子、鏡子等隨葬小物件，要在覆土前，在坑壁上掏一個小龕（一般在東南角），放進去。

這之后，孝子抓起泥土向棺材上撒去，撒三把后就由土工負責掩埋了。孝子撒土不能亂撒，要從棺頭撒向棺尾。有的地方在孝子撒后，會安排親人依次撒土，直到看不到棺材，才由土工來掩埋。

忌諱的是，生人的東西不能落入墓坑內，孝布（孝絳）、麻繩都不可以，如麻繩入坑，老話說后代會有人出現“少白頭”。

有的地方還會在往棺上覆土前，從棺材上撬一小塊木材上來，由孝長子或孝長孫抱回家收藏，這又是為什么意思？舉俗稱“抱財（材）”，是為后代好，能發家。

孝子撒土后脫下孝服，就可先走了，而且要趕緊往家走。

切記，回家不能走回頭路，也不和人打招呼。一般要從吉利的地方經過，如從有“太平”、“健康”、“幸?！奔樽值臉颉⑾锘丶?，稱為“回吉”。

孝子到家前，家門外要點燃用稻草扎的火堆，稱“三燈火旺”。孝子要跨火堆入家門，寓意是“燎去晦氣”。

在江蘇，有的地方會在家門前的地上平放一把梯子、一袋米、一盆萬年青，從墓地回來的孝子進屋前，在梯子的檔子間跨幾步，意思“步步高”，家有“萬年糧”，日子會越來越紅火。

孝子從墓地趕緊回家，俗稱“搶富貴”，我在以前的“梧桐樹下戲鳳凰”頭條號聊過，這里不再贅言。

要交代的是，在河南、陜西不少地方，還有“摸富貴”的風俗。

孝子回家時，門前放一盆水，供他們洗手——必須洗，這是“洗晦氣”，事實上也是衛生的需要。有意思的是，孝子們還會搶著洗。為什么？

原來，這盆水特有講究，盆里放了幾枚錢幣，讓孝子洗手時摸錢，這叫“摸富貴”，應該是“搶富貴”風俗的另一種表現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