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蔡少芬憑借一部《天地豪情》和一部《妙手仁心》，不僅登上了TVB最年輕視后的寶座，還和吳啟華一起拿下了當年的年度我最喜愛拍檔；張可頤也塑造出了她最為經典的角色，《難兄難弟》里嬌憨可愛的程寶珠；陳慧珊因為《鑒證實錄》在港陸兩地炙手可熱；郭可盈剛剛演完城中走紅的《刑事偵緝檔案》；而宣萱則和古天樂一起演了《寵物情緣》，這對經典的熒屏CP第一次演情侶。

也是這一年，當時剛剛從香港小姐里走出來的佘詩曼，在母親陪同下簽約TVB，忐忑地迎接人生中第一個角色。

轉眼20年過去，如今的蔡少芬忙著在內地跑親子綜藝，陳慧珊活在自媒體“面色枯黃皺紋橫生”的小道消息里，郭可盈安心回歸家庭做師奶，因為當年不和傳聞被“捆綁”在一起很多年的宣萱、張可頤分別經歷了內地拍戲和淡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回港拍片，合作的是令人安心的老搭檔，古天樂、張家輝。

至于佘詩曼，這位“TVB最后的大花旦”則出現在了最近大火的于媽新劇《延禧攻略》里，給一個可能很多觀眾還不大記得清名字的內地小花作配。

多虧同行襯托，《延禧攻略》成了今年難得的熱劇。劇中的佘詩曼，業務素養依然不減當年，一個目前沒多少戲份的女配角，寥寥幾場戲就能抓住人的眼球。和譚卓對戲，劇里角色占下風，劇外演技一點不輸。

嫻妃家里困難，要偷偷拿自己的首飾出宮變賣緩解家中窘迫，高貴妃無意得知，特地趕來為難。鏡頭正反打一切，本來就囂張的高貴妃，表情被襯得更加浮夸。都怪佘詩曼的眼睛會說話。

高潮戲當然是佘詩曼黑化，彈幕顯示，觀眾都期待這一幕期待很久了。這是一個人物層次遞進的時刻，是給立體的3D小人擰上發條的那顆螺絲釘。經歷了家庭變故和新年崩塌的嫻妃，滂沱大雨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心上。

再出場，眼妝沒變，眉毛也沒挑起來，連笑容看上去也是一樣溫婉，可隱約之間浮動的眼神就是讓人心里發毛。

只是，黑化就黑化吧，大半夜的親自跑到冷宮殺人，陰森森地怪嚇人不說，忍不住讓人好奇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嫻妃怎么一下就武力值激增，白綾一下就套到嘉嬪的脖子上去了。

終究，于媽的劇還是不能代入正常邏輯，爽就完事了。真正讓人感慨的是，佘詩曼演技再超群，也耐不住美人皮囊日衰。皮膚的走向終究還是往下的，化妝和打光也遮不住時間流過的細紋，站在臉蛋緊繃繃的內地小花旦旁邊，真的，有了一點綠葉的感覺。

就忍不住有點懷念，懷念2004年，懷念玉瑩、懷念如妃、懷念爾淳。

說來很巧，90年代的TVB當家花旦，個個都不是科班出身，也都沒讀過TVB鼎鼎有名的無線電視藝員訓練班。佘詩曼能成為當家花旦，都是一個意外。

1997年，佘詩曼從瑞士大學畢業，母親覺得她靚，能做戲，鼓勵她回來參加香港小姐的比賽?；貋硪粎①悾?，季軍。曾志偉問她，如果特首做她的鄰居，她會怎么勸特首搬走？她說：

那一年，TVB沒簽冠軍，沒簽亞軍，反而簽了這個“很危險”的季軍佘詩曼。第二年，就讓佘詩曼擔大旗，在《明天不一樣》里做女二，隨后又被相中去演了《雪山飛狐》里的苗若蘭。

后來佘詩曼自己說，當時好多人質疑她，說她的聲音好似“雞仔聲”，不適合做戲，又稚嫩，又嬌嗲，根本念不好臺詞。（真想讓當年的這些人聽聽后來釘姐把聲……）

粵語里有一個詞，叫“硬凈”。意思是說，一個人好堅強，像一塊難啃的骨頭，太硬，啃起來咯牙。這個詞拿來形容佘詩曼一點不過分。演技不好，自己在家里對著鏡子練，逼自己一秒鐘哭出來。最后連阿姐汪明荃都夸過，“她演戲時候確實是可以一秒鐘變臉。”

也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年后再演《十月初五的月光》，觀眾看到的終于不是木訥的香港小姐季軍佘詩曼，而是俏生生又靈氣逼人的祝君好，和張智霖演對手戲也不怵不輸。

這部戲爆了，《祝君好》紅了，阿佘也嘗到了拿大獎是什么滋味。哪怕到8102年張智霖兒子都已經12歲的今天，再搜佘詩曼或者張智霖的名字，下面的相關詞條都會彈出一個：佘詩曼張智霖愛過嗎……

再然后，是《倚天屠龍記》。當時看這部劇的時候，黎姿的趙敏當然是美艷無雙的，可在我心里總不如佘詩曼輕輕盈盈的周芷若。

拜托，佘詩曼！周芷若是奸角啊，是要練九陰白骨爪的狠角色，怎么能這么乖乖生生？讓我也忍不住想喊“張無忌，你怎么舍得！”

倒也不能怪佘詩曼，從面相上來說，她三庭五眼生得板正端莊，真誠純情如春分、賢良淑德如劉三好、單純質樸如花家姐，這些角色她都能拿捏得恰恰好。

《宮心計》里和楊怡同框，佘詩曼自帶無辜臉，襯得楊怡演的姚金玲三分惡毒都變作了十分……

但偏偏又是這張臉，演起一些層次更豐富、外表柔弱內心腹黑的角色，倒是拿捏得更好，更得心應手，譬如說爾淳。

《金枝欲孽》里，有一場戲是玉瑩為了試探爾淳是否喜歡孫白楊，假借看病為由對孫白楊投懷送抱，故意讓爾淳看到。這一幕爾淳的反應想起來應該是很好演，然而用力太猛會顯得像是在瞪眼恨人，力道不夠又看起來稍嫌面癱，佘詩曼演來確實爐火純情，三分氣，七分狠。

還有一場也很絕。是爾淳和玉瑩半夜傾心事。爾淳難得吐露真情，向玉瑩提起自己的親姐姐，淚含于睫，半假半真。

但是玉瑩也很聰明，一邊好似聽得很認真，一邊卻迅速抓到了爾淳話中的破綻，套問爾淳，你不是旗人，又怎么能入宮？

也就是那一瞬間，傾心事的好姐妹回歸高墻內的宮女子，淳小主剛剛要掉的淚剎那收回，不軟不硬編個借口擋掉了玉瑩的疑問。

一張一弛的巧妙轉換，成就了佘詩曼和黎姿對戲的幾個經典鏡頭之一。

說來有意思，佘詩曼和黎姿合作的戲不多，一共也就三部：《倚天屠龍記》里，黎姿的趙敏和佘詩曼的周芷若水火不相容；《金枝欲孽》，黎姿的玉瑩和佘詩曼的爾淳從生斗到死；只有一部不算太出名的《火舞黃沙》，兩人終于演了一次好姐妹——雖然結局都不算好。

但就這幾部戲，從此讓粉絲和路人對兩個人的比較一直沒停過。

知乎上有一個問題，是問佘詩曼和黎姿的演技。點進去一看，大部分都是粉絲以理中客的姿態廝殺得酣暢：“黎姿早就退出娛樂圈了，佘詩曼還在娛樂圈打拼，在潛力這方面佘詩曼更勝一籌。”

哈，這句話，扎心了。但細細一想，好像又有點道理。

黎姿和佘詩曼不一樣。黎姿出生在一個家道中落的電影世家，14歲就已經出道幫補家用。阿佘好歹還是在母親的支持鼓勵下進的圈。

心境不同，結果自然不同。

從14歲起，黎姿為了撐住一家老小的生計要強了很多年，終于在胞弟黎嬰出車禍那時候解脫了。那年黎姿退出娛樂圈，嫁給了苦追自己多年的富商馬廷強。

佘詩曼不同。她看起來很溫柔，但內里，很“硬凈”。她和大S都是外柔內剛，但大S的“內剛”多多少少有點腹黑，佘詩曼的“內剛”很澄凈，她的剛強，表現在一種“捱得住”。

佘詩曼拍《火舞黃沙》的時候，有一場戲，是講春分被強暴之后，內心很羞憤，去了懸崖邊上。當時的監制戚其義一直在誘勸佘詩曼，阿佘你再往邊上走一點，再往邊上走一點。坡很陡，黃土很松，可是她居然就真的在懸崖的最邊角上，立定，站住，情緒飽滿地做完了那場戲。

也是拍《火舞黃沙》的時候，佘詩曼跌倒過一次，跌得很慘，滿嘴是血，還咬斷了一點舌頭。后來林保怡把這段經歷講出來的時候，她也只是笑，只是說“很滿足”。

佘詩曼的“捱得住”是行業認證。有人說阿佘看起來弱質纖纖，蔡少芬馬上很認真反駁，阿佘怎么會弱質纖纖，她明明是小辣椒，里面很強的。

香港導演葉念琛以前說，阿佘是香港人的一部分。因為好多人是看阿佘的戲長大的。但現在，香港的這一部分正在和香港的其他重心一起，北上。

北上是好事嗎？除了佘詩曼，沒人能給出答案?；蛟S佘詩曼自己也給不出答案。

蔡少芬北上，演過《甄嬛傳》，翻紅嗎？可現在也不過只是跑跑綜藝。宣萱來內地接戲，屢屢被坑，只能再回頭去抓那一碗港式炒冷飯。佘詩曼呢？

謝安琪唱過一首歌，里面一句詞是：“誰又妄想一生一曲，讓人衷心到底？”

無可否認，不管曾經拍出過多少經典的劇集和電影，香港的娛樂圈終歸是在走下坡路了。屬于香港演員的黃金時代也確實已經過去了。聰明如黎姿，在最盛時高調謝幕，從此只記得她的美、她的好；佘詩曼，作為TVB最后一個當家花旦，尚且還在唱，但戲臺上站滿新人，再退就只能退到幕后了。

祝愿吧，祝愿她。祝愿阿佘多頂兩年，祝愿喜歡港劇的人還有多兩部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