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偷自第一二三区_一区二区欧美视频_三上悠亚中文字幕在线播放_韩国本免费一级毛片免费

父皇因術師預言,要賜我母妃毒酒,九歲的我躲屏風后,也聽見這一切

147小編 113 2025-10-04

本篇故事為虛構內容,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父皇微服下江南,偶遇一位術師。

他一語叫破父皇身份,又留下一則預言:

“亂我朝天下者,即在君側?!?/p>

可他直到被父皇杖斃,都不肯說出亂臣是誰。

于是我寵冠六宮的母妃,就被殘暴多疑的父皇,賜了一碗鶴頂紅。

在她死后,他還命人將她頭發披在臉上,嘴里塞滿米糠,好叫她的魂魄也無顏見人,有口難言。

只因那日陪在父皇身側的,僅有母妃一人。

但父皇他不知道。

年方九歲的我,躲在帷幕后面,也聽到了這一切。

1

母妃竟連入皇陵的殊榮都未曾享有。

她被草草埋于江南的一處荒山之上。

那地方,沒有墓碑矗立,沒有樹木蔥蘢。

唯有一個小小的土墳,做了個簡單的標記,在荒草叢中顯得格外孤寂。

彼時,我正于瑤華宮的床上,抱膝而坐。

母妃的心腹大宮女挽秋,滿臉淚痕,含著悲痛,緩緩跟我訴說著母妃的身后之事:“公主,娘娘她走得實在太慘,也太冤了啊。我聽說……”

火燭搖曳,簾影晃動,映出一角衣袍的影子。

女子那略帶嗚咽的低語聲,被我揚聲果斷打斷:“挽秋,你莫要再哭了。母妃她感染時疫,病重不治,這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要怨,也只能怨這無常的命數。”

挽秋驚愕地抬起頭,滿眼不解地望著我。

我用眼神示意她,這宮墻之下,不知有多少雙耳朵在聽著呢。

挽秋并非愚笨之人,立刻便住了口,不再言語。

“我兒倒是真通透,不愧是凈安師太的弟子?!?/p>

父皇那涼涼的笑聲傳來,緊接著,他掀簾而入。

他緊緊地盯著我,目光如炬,似要穿透我的眼睛,直直看到我的內心深處。

我努力控制著心底的恐懼,不閃不避,鎮定自若道:“師太曾言,人的一生,自有定數。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皆是天意?!?/p>

父皇冷哼一聲,滿臉不悅道:“話雖是這么說,但那畢竟是你的母妃啊。你小小年紀,也未免太過冷情了些。

“我看吶,都是這些賤婢,把你教壞了?!?/p>

說罷,帝王那陰寒的目光如利刃般掃過挽秋,然后輕描淡寫地說道:“把她拉下去,杖斃?!?/p>

挽秋身子止不住地發抖,卻咬緊了唇,沒有出聲求饒一句。

我心中一緊,連忙跳下床,拿起一旁的畫卷,急切道:

“父皇,一個婢子,死便死了。只是她有個旁人沒有的長處,她那一手丹青,乃是母妃親手所教。

“父皇能否容她,替我畫完這卷母妃小像再死?也算全了母妃與她的一場師徒情分?!?/p>

父皇愣了一下,從我手里拿過畫卷。

畫上的母妃,眉眼含笑,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他眸底閃過復雜的情緒,有懷念,有疑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片刻后,他合上畫卷,沉聲道:

“那就賜一碗藥,毒啞了吧。省得她再亂嚼舌根。”

父皇走后,我略略松了一口氣,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般。

雖然挽秋啞了,但總算保住了我倆的性命。

自父皇回宮,這宮里便流言四起,如那漫天的烏云,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寵冠六宮的寧妃娘娘,突然死在江南,還就地埋了,連棺槨都不曾帶回。

這背后原因,難免惹人猜疑,眾說紛紜。

挽秋沒有跟著去江南,又從我這里問不出什么來,情急之下,便被有心人盯上了。

我望著那跳動的燭火,陷入了沉思。

兩天前,我剛在這燭火之上,燒掉一張紙條。

那紙條上寫著:【皇帝不喜宮中談論你娘死因,小柳兒務必謹慎?!?/p>

上面的字跡,跟我回宮前被人塞入掌心的那張,一模一樣。

那一張上寫的是:

【小柳兒,皇帝多疑嗜殺。無論誰跟你說什么,你娘都是感染時疫,病重不治。切記!

【你要活下去,這是你娘唯一的心愿?!?/p>

我叫蕭令儀,乃是大梁的安平公主。

小柳兒,是一個只有我和母妃才知道的乳名,承載著我們之間無盡的溫柔與牽掛。

2

父皇并未下旨讓我從瑤華宮搬離,依舊允我在母妃昔日的正殿住著。

不僅如此,還特意指派了側殿的良貴人照料我的日常起居。

這良貴人曾受過母妃諸多恩德,為人極念舊情。

加之她在宮中一貫無寵,便將一顆心都撲在我身上,拿我當作親生女兒一般悉心撫養。

而父皇呢,好似徹底將我這人忘到了九霄云外,自那之后,再也不曾踏足瑤華宮一步。

時光匆匆,一晃便是幾年過去。

良貴人瞧著我,笑著說道:“三公主如今出落得愈發像你母妃了?!?/p>

十四歲生辰這日,我收到了一份神秘至極的賀禮。

那是一盆妖紅似火的赤色蓮花,嬌艷欲滴,美得動人心魄,旁邊還壓著一張熟悉的紙條。

我伸手拿起紙條,只見上面寫著這花名為曼珠沙華,還細細地標注了種養之法。

末了,還送上一句祝福:

【小柳兒,愿你無病無災,喜樂一生。】

我瞧完紙條,便將它投入火盆燒掉。

剛處理完紙條,父皇的內侍便匆匆趕來。

內侍神色慌張,說道:“三公主,欽天監近日觀測發現,有彗星流入太微,此乃不祥之兆,恐危及帝星。父皇特召所有皇子皇女,前往乾清宮覲見。”

我聞言,心頭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我趕忙說道:“公公稍等,我借口要更衣,稍作準備便來。”

待內侍退下,我匆匆放飛了籠中的翠鳥,心中暗自祈禱它能將消息帶出去。

而后,我又喚來挽秋,說道:“挽秋,今日是我的生辰,你替我化一個肖似母妃的落梅妝,再將母妃生前最愛的那支楊柳簪給我插上?!?/p>

挽秋應道:“公主放心,奴婢定當盡力。”

待妝容收拾妥當,我趕忙趕往乾清宮。

趕到之時,只見兩位皇兄已經跪在那里。

父皇子嗣稀少,膝下僅有二子一女。

大皇兄乃柳淑妃所出,其舅家乃是江南士族之首,勢力龐大。

二皇兄則是中宮嫡出,身份尊貴,舅家是河西門閥鄭氏,在朝中根基深厚。

此時,欽天監監正正坐在父皇下首,手執星盤,運筆如飛,神色專注。

抬眼看到我的臉,父皇微微一怔,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我只當作不知,低頭在二皇兄身側跪好,輕聲說道:“兒臣給父皇請安?!?/p>

父皇回過神來,問道:“安平,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我點頭應道:“回父皇,正是兒臣生辰?!?/p>

父皇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寧妃生你時早產,痛足一日,頗為不易。你今日且要記得,替她上一炷香,以表孝心?!?/p>

我恭恭敬敬地,給父皇磕了三個頭,說道:“父皇與母妃的生養之恩,兒臣一日不敢忘,定當銘記于心?!?/p>

父皇點點頭,又轉頭問張監正:“怎么樣,算好了嗎?”

張監正抬頭,一一掃過我和兩位皇兄的臉,神色間有些舉棋不定,猶豫片刻說道:“陛下,三位殿下的命格,都有些特殊。尤其是二殿下和三公主,尚未完全長成,面相猶有可變之處,實在難以斷言?!?/p>

父皇有些不耐煩,皺眉說道:“那就以今日面相論事,莫要再拖延?!?/p>

張監正不敢再猶豫,連忙說道:“臣以為,二殿下和三公主的命盤,皆有危及帝星的可能。但三公主目前的面相,又似于陛下無礙,還需進一步觀察?!?/p>

我垂下眼去,耳觀鼻,鼻觀心,裝作一副乖巧模樣。

眉心貼的梅花鈿,恰好擋住我額間的那顆紅痣,不露分毫。

二皇兄聽了張監正的話,騰地直起身來,怒目而視,大聲喝道:“狗官!你到底受哪個奸人指使?竟敢妖言惑君,謀害皇室血脈!你可知罪!”

話音未落,玉石鎮紙自上首狠狠砸來。

二皇兄不敢閃避,只聽“啪”的一聲,鎮紙的尖角劃破他的臉頰,留下一道可怖的血痕。

父皇語氣森然,陰沉著臉說道:“張監正聽令于朕,你說是哪個奸人指使?莫要在這里胡言亂語,污蔑忠良!”

二皇兄身子微微發抖,目光四下亂掃,看到我時,就像抓住了浮木一般,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陰惻惻地問道:

“三妹妹今日這妝容如此繁復,張監正還能看得清你的面相嗎?父皇何不讓她卸掉妝面,再令張監正細觀,也好辨個真假?”

他額間青筋凸起,面目狠戾,襯得那道血痕越發猙獰可怖。

我別開眼,深吸一口氣,仰頭對上父皇有些懷疑的雙眸,鎮定自若地說道:

“二皇兄如此疑我,兒臣自要卸妝自證清白!還望父皇明鑒!”

3

說著,我盈盈轉身,目光流轉間,又看向一旁垂首而立的張監正,盈盈一拜后說道:

“只是父皇方才也說了,母妃當年生產之時,痛足一日之久,直至子時,才將兒臣呱呱墜地。

“兒臣幼時,母妃憐愛,曾特意請那凈安師太為兒臣批命。師太言道,子時陰陽交替,命格難測,故而不批此命,便是批了,也難保精準。

“不知監正大人,對此又有何高見?”

張監正聞言,頓時冷汗涔涔而下,濕透了衣襟,連忙躬身答道:

“凈安師太乃得道高人,她所言自然是不會錯的。

“臣也斗膽言過,三公主命格特殊,非同凡響。確實,生于早子時與生于晚子時,日干截然不同,命格亦是天差地別?!?/p>

我微微一笑,目光如炬,繼續追問:

“那大人方才所言,可能危及帝星的命盤,究竟是指早子時,還是晚子時呢?”

張監正聞言,神色凝重,在紙上反復比劃確認,許久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作答:

“臣替三公主所取的,乃是晚子時之命?!?/p>

我聞言,長出一口氣,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擔,隨即轉身沖父皇朗聲而道:

“當年因師太不肯輕易為兒臣批命,母妃憂心忡忡,特意尋到當年接生的穩婆,多方確證,最終得出兒臣乃是早子時所生。

“此事師太與穩婆皆知,父皇若是不信,盡可遣人一問,便知真假?!?/p>

父皇聞言,側目看向張監正,目光如炬,似要將其看穿。

張監正老大人顫顫巍巍地擦了擦額間的冷汗,隨即跪下請罪:

“臣……臣失職!臣確實只按慣例取了晚子時,并不知三公主其實生于早子時,還望皇上恕罪!”

父皇聞言,輕哼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悅:

“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此事如此重要,竟也能出錯!自己去領五十杖吧,以儆效尤!”

滿頭白發的張監正聞言,訥訥稱是,隨即起身而去,背影顯得格外佝僂。也不知這五十杖下去,他這把老骨頭還能否承受得住。

父皇的目光又轉向一側的二皇兄,那目光陰濕滑膩,像一條毒蛇一樣,緩緩爬過二皇兄的臉龐。

二皇兄見狀,抖如篩糠,卻仍死死抓住浮木不放,強作鎮定地說道:

“三妹妹,你……你怎么還不卸妝?這妝容雖美,卻也該歇息了?!?/p>

我朝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狡黠,隨即先拔下了頭上的楊柳簪,滿頭烏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美得令人窒息,看得父皇又怔了神。

然后我轉頭向內侍道:

“勞煩大官取盆水來,本宮要卸妝了?!?/p>

內侍聞言,請了父皇的首肯,正要領命而去。

就有一聲尖細的通傳,自厚重的殿門外響起,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太傅柳容與大人到——”

4

吱呀——

殿門轟然洞開,似是開啟了這幽深宮闈里的一場風云變幻。

近午的日頭,如金盤般灑下萬道光芒,直直地照進來,在殿內拉出一條斜長而耀眼的光柱。

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邁著沉穩的步伐,穿過那道光柱,緩緩走了進來。

只見他身著玄衣,頭戴冠冕,周身凜然有度,自有一番威嚴氣象。

他沖父皇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朗聲道: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河西之地驚現靈龜洛書,此乃無上祥瑞之兆啊!”

父皇聽聞,非但沒有露出喜色,反而眉頭一皺,怒聲道:

“為何偏偏是河西?”

柳容與長身玉立于殿中,語氣不急不緩,從容說道:

“河西乃中宮故里。鳳巢有此喜事,想必是天意使然?!?/p>

父皇冷笑一聲,嗤笑道:

“太傅就不替你柳家著急?”

柳容與微微欠身,不卑不亢道:

“柳家圣眷隆重,臣并沒有什么可著急的?!?/p>

父皇又轉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大皇兄,問道:

“你呢?你也不急?”

自我進殿后,大皇兄便一直沉默著,此時聽父皇發問,他直起身來,恭敬說道:

“父皇春秋鼎盛,兒臣自有父皇庇蔭,何須著急?!?/p>

父皇聽后,朗聲大笑,連道了三聲“好”,而后臉色驟變,陰惻惻地看向二皇兄:

“朕還沒老呢,你們就急了。河西鄭氏,該死!”

二皇兄自柳容與進來稟告河西驚現祥瑞之時,面上便已血色全無,如紙般蒼白。

此時他只來得及喊一聲:

“母后救我——”

話還未說完,便被父皇命人堵上嘴,如拖死狗般拖了下去。

我把指間那顆遇水即化的遮瑕丸,悄悄攏回袖中,暗自松了一口氣,心中暗道:

“幸好柳容與他及時趕到。不然我也沒有十足把握,能不露痕跡地遮掉這紅痣?!?/p>

母妃向來了解父皇的性子。那預言一出,她便知難逃一死。

在父皇命人拷打術師之時,母妃就以身體不適為由,離席尋到我,匆匆交代后事。

她拉著我的手,眼中滿是不舍與擔憂,說道:

“兒啊,日后若有難處,便附信放走瑤華宮中的翠鳥,或許能有一線生機?!?/p>

終于揪出了危害帝星的禍端,父皇也高興起來,笑著跟柳容與說:

“今日就不留你下棋了,你去后頭看看淑妃吧?!?/p>

柳容與謝了恩,又向大皇兄示意一同前往,而后帶著大皇兄往淑妃的明華宮而去。

殿中一時只剩下我一人。

父皇又有些出神,怔怔地看了我半晌,喃喃自語道:

“像阿珠,真像……”

母妃出自南疆守將岑家,閨名曼珠。

我沒有躲開父皇那熾熱而復雜的目光,只是在袖中攥緊了拳,一直攥到心口都發疼。

過了許久,父皇才終于揮手讓我離開。

還命人去我的瑤華宮中,將挽秋所畫的寧妃小像,悉數取來。

踏出乾清宮的那一刻,日已正午,陽光熾熱而耀眼。

我瞇起眼,望向殿外的晷表,心中感慨萬千。

光陰荏苒,如白駒過隙。

一晃,母妃已經離開我四年有余。

我好想她,想得心都疼了。

5

回去瑤華宮的路上,我腳步頓了頓,心下暗自思忖,特意繞了個彎,向旁人細細打聽了張監正的情況。

“唉,父皇實在是涼薄至極啊?!蔽倚闹邪蛋祰@息,“張監正這般忠心耿耿的自己人,竟也毫不留情地打了五十杖。”

那五十杖下去,張監正只留了一口氣,父皇竟就這般令他不死而已。

“可他內里的肺腑,大概都已被打得傷透了?!蔽颐碱^緊鎖,滿心憂慮,“也不知他還有幾年好活?!?/p>

回到瑤華宮中,剛踏入宮門,便瞧見翠鳥已先我一步回來,正乖乖在挽秋的手上,悠閑自在地啄食著小米粒。

這翠鳥本有一對,另一只被母妃帶去了江南。

“母妃走后,那翠鳥便沒了蹤跡?!蔽彝矍斑@只翠鳥,思緒飄遠,“隨行侍女遍尋不見,都說這翠鳥大抵是有靈性,隨主人芳魂而去了?!?/p>

見我進來,挽秋趕忙沖我比了個手勢,輕聲說道:“公主,幾卷母妃的小像,都已被父皇的人取走了?!?/p>

我微微頷首,心中早有預料,隨后提筆在紙上寫下一張紙條:【我要給張監正送藥?!?/p>

寫罷,我從挽秋手里接過翠鳥,小心翼翼地將紙條綁在翠鳥腿上,再次將它放飛。

到了晚間,一個不起眼的內侍悄悄站到我身邊,壓低聲音說道:“公主,您的藥可以給我?!?/p>

我抬眼仔細看了看內侍的臉,平平無奇,實在毫無印象。

“可他的前襟有刺繡,顯然也不是新人?!蔽倚闹邪底宰聊ィ傲菖c的本事,竟比我想的還要大?!?/p>

我命挽秋尋出護心丸,遞給內侍,又鄭重囑咐道:“你替我帶話給大人,服了這藥,再大的內傷也能護住心脈,可以慢慢醫治,不致有性命之憂。安平不得已才挑破子時一事,還望老大人見諒?!?/p>

內侍微微點頭,恭敬應道:“公主放心,小的定將話帶到?!?/p>

“南疆多有奇花異草,珍禽靈獸。”我望著內侍,緩緩說道,“連帶著那里的醫術藥物,也與中土大有不同?!?/p>

“而岑家世代鎮守南疆,早與當地融為一體?!蔽逸p輕嘆了口氣,“這護心丸和遮瑕丸,都是母妃從南疆帶來的。她人雖然不在了,可留下的東西仍在保護我,幫助我。”

想到此處,我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又將淚意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我鄭重看向眼前的內侍,一字一頓道:“再告訴你家大人,我也想進弘文館。”

內侍微微一怔,隨即說道:“公主放心,小的定將公主心意轉達?!?/p>

弘文館是大梁皇子的學習之處。他們在那里學習帝王之道,馭人之術。最后勝出者,就能坐上那至高無上的龍椅。

內侍替我送了藥,卻沒有帶回柳容與的答復。

三日后,鄭皇后突然傳召我去鳳藻宮。

“不知皇后娘娘召我何事?”我心中暗自警惕,卻也只能前往。

剛一進鳳藻宮,還未等我行禮,鄭皇后便滿臉怒容,大聲呵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本宮不敬!”

“皇后娘娘,我實在不知何處冒犯了娘娘?!蔽亿s忙跪地,恭敬說道。

“還敢狡辯!”鄭皇后怒目圓睜,“來人,掌臉一百下!”

話音剛落,幾個宮女便上前,不由分說地對我掌臉起來。

“好端端的二皇子突然暴斃,鄭皇后也不是傻子?!蔽倚闹邪底岳湫Γ八桓覍Ω富嗜绾?,只能拿我撒氣?!?/p>

一百下掌臉打完,我的臉已腫得不成樣子。

鄭皇后仍不解氣,又厲聲說道:“再罰你在正午的毒日下,頂著大青磚,跪足兩個時辰!”

我強忍著疼痛,應道:“是,娘娘?!?/p>

一整日水米未進,我終是在烈日之下昏了過去。

在瑤華宮熟悉的榻上醒來時,我總覺得,自己在昏昏沉沉間,聽到過柳容與的嘆息。

6

待我病體漸愈、容色稍復之時,便聽聞了宮中一樁大事。

那鄭皇后,因痛失愛子,哀傷過度,竟至神思恍惚,再難料理宮中諸事。父皇見此,無奈之下,便將那象征著后宮權力的鳳印,交予了柳淑妃,令其代為執掌。

與此同時,欽天監的張監正,也因年邁體衰、精力不濟,向父皇奏請告老還鄉。父皇念其多年辛勞,允他一年之后辭官歸鄉,然則須得提前選好繼任之人,以保欽天監事務不斷。

于是,欽天監便大張皇榜,廣納天下奇人異士,欲尋那能承繼張監正之位者。一時間,京城之中,方士術師云集,熱鬧非凡。

又有那柳太傅,向父皇進言道:“帝室血脈,皆為龍種,公主亦當好好教養,與皇子一同進學,方不負皇家威儀。”

父皇聽聞,思索片刻,便也允準了。

如此,我便得以進了那弘文館,與大皇兄一同聆聽教誨。而給我們授課的老師,正是那太傅柳容與。

一連數月,柳容與授課之時,皆是全神貫注,毫無敷衍之態。他將自己所知所悟,毫無保留地傳授于我,尤其是那馭人之術,更是講解得細致入微。

這一日,大皇兄被父皇派去接待北燕來使,故而未能前來上課。散學之后,我靈機一動,便假裝弄丟了耳環,故意在館中逗留,裝作四處尋找。

不多時,柳容與也折返回來尋我,問道:“公主在找何物?怎的還不回宮?”

我直起身來,沖他粲然一笑,道:“在找柳大人?!?/p>

他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有些無奈地笑道:“公主找臣,又有何事?可是學業上有何不解之處?”

我輕輕搖頭,道:“太傅大人終于肯親自教我,小柳兒心中歡喜。”

柳容與聽聞,眸中閃過一絲悵惘,道:“臣只求公主無病無災,喜樂一生。然則公主的命格實在太兇,這宮中暗流涌動,若不多學點本事,怕是連命都保不住?!?/p>

我斂容正色,屈膝向他行了一禮,道:“這一禮,是小柳兒謝過太傅大人的悉心教導?!?/p>

柳容與啞然失笑,道:“也是。小柳兒這般聰慧,自是從那翠鳥求救那一日,便已猜到是臣在暗中相助了吧?!?/p>

說著,他也有些好奇地問道:“小柳兒就不問,臣和你娘是什么關系嗎?”

我搖頭,一雙酷似母妃的杏眼,認真看進他眼底,道:“你是母妃最信任的人,就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母妃既將我托付于你,我自當全心信賴?!?/p>

柳容與的眼里,似有水光一閃而過,他點了點頭,道:“是。小柳兒可以像相信你娘那樣的,相信我。臣定會護你周全?!?/p>

我也用力點頭,道:“有太傅大人在,小柳兒便安心了。”

可其實,與其說我相信他,不如說我在賭。

我賭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酷似故人的遺孤,在他照看不到的地方,死于那深宮婦人之手。

因為那乾清宮的太微秘事,正是我設法透露給鄭皇后的。為的就是倒逼柳容與,將我送進這弘文館,讓我有機會學習更多,以保自身安全。

我不知道柳容與在我和大皇兄之間,會選擇誰。

我只知道,我必須要贏。

這宮中,沒有一個帝王,能夠容下危及他的命星。

母妃她機關算盡,付出無數代價,甚至賠上了自己的一條命,才將將替我掩蓋了這些年。

可我越長大,那命星的力量就越強,早晚有一天,要遮掩不住。

7

當晚,華燈初上,父皇于宮中設下盛宴,以款待那遠道而來的北燕來使。

宴席之上,觥籌交錯,絲竹聲聲。離父皇最近的下首之位,坐的竟不是那平日里備受寵信的柳容與,而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年輕男子。

只見那男子身著一襲素衣,面容清逸,仿若謫仙下凡,不染這塵世間的半點塵埃。

鄭皇后端坐于一旁,微微抬手,輕啟朱唇道:“今夜良辰美景,特命河西女伎獻上西涼樂舞,以娛賓客?!?/p>

言罷,琵琶聲驟起,如急雨敲窗。一群女伎身姿輕盈,胡旋而起,那裙擺飛揚,似綻開的繁花,越舞越快,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滿殿之中,叫好聲此起彼伏。突然,那領舞的女伎身形一轉,竟如鬼魅般旋至父皇案前。她目光狠厲,猛地從靴中抽出一柄短匕,直刺父皇胸前。

父皇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剛浮起一絲驚恐之色。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坐在鄭皇后下首的柳容與,眼疾手快,抄起手中酒盅,用力一擲,那酒盅如流星般飛出,“當”的一聲,正擊中短匕,將其擊落。

待到那女伎被殿上護衛如狼似虎地擒下,父皇先是一愣,隨即放聲大笑起來:“阿呂和阿柳,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你們在,朕何愁大事不成!”

笑罷,父皇臉色陡然一變,猛地轉身,一個掌摑,狠狠打在鄭皇后的臉上,怒喝道:“該死的賤婦!你竟敢行刺朕!”

鄭皇后嘴角被抽得鮮血直流,可那眼神卻亮得驚人,似燃燒的火焰,她咬牙切齒道:“蕭烈小兒,你殺我皇兒,還欲滅我河西鄭氏一門,我看你,才是該死!”

父皇聞言,磔磔冷笑起來,那笑聲如夜梟般陰森恐怖:“阿呂早就替朕算到,今日你要犯上作亂。哼,真是無知婦孺,不自量力!竟敢在朕的面前玩這等把戲!”

言罷,父皇猛地一揮手,大聲喝道:“來人!給朕把這賤婦,做成人彘。朕要讓她好好看著,到底是朕先死,還是她鄭家滿門先死!”

鄭皇后眼里閃過一絲懼色,但很快,那懼色便被殿外傳來的急報所鼓舞。

只見一侍衛慌慌張張地沖進殿來,高聲喊道:“八百里加急。河西軍叛了,鄭氏反了!”

鄭皇后一聽,雙手雖被縛,釵發凌亂不堪,卻仰頭大笑起來,那笑聲快意至極:“天有異相,妖星再現,大梁氣運已絕。蕭烈,你的死期到了!”

父皇不發一言,只是冷冷地盯著鄭皇后,直至她被侍衛拉了下去。父皇這才緩緩轉頭,看向我,說道:“阿呂,再替朕的三公主算一算命格?!?/p>

那素衣男子長身而起,身姿挺拔如松,淡淡地應了一聲:“是?!?/p>

說罷,他緩步向我走來,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上。那如玉的臉上,一雙眼如漆如曜,仿佛藏著無盡的奧秘,要穿透我的皮相,看見我的靈魂深處。

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直跳,卻強自鎮定著開口,聲音微微發顫:“大人如何稱呼?”

那男子微微一頓,拱手道:“下官欽天監主簿,呂道微?!?/p>

這個新出現在父皇身邊的術師,跟五年前江南的那個術師一樣,都姓呂,呂祖的呂。

我心中暗自思忖,心跳愈發急促,可面上卻笑得愈發甜美,脆生生問道:“呂大人是相面,還是相手?”

8

呂道微目光如炬,直直地盯著我的眉心,面色沉靜如水,無一絲波瀾起伏。

今晚乃是宮宴,我精心裝扮,盛裝赴會,那眉心之處,自然也是貼了精致的花鈿。

我靜靜地立在那里,心中暗自揣度,不知他這番舉動意欲何為。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之時,他終于緩緩開口:

“有勞公主,伸出右手?!?/p>

我聞言,心中一松,長舒了一口氣,從容不迫地挽起衣袖,緩緩伸出手去。

為了改變掌心的紋理,母妃可是費盡了心思,常年用那特制的藥湯為我洗手。直至凈安師太都說,連她都已看不分明那掌紋的走向。

呂道微神色淡然,抽出一條素白帕子,輕輕托住了我的手腕。他的眼神落到我的掌心,像是被什么尖銳之物刺了一下,微微蹙起了眉頭。

這時,坐我右側的柳容與突然起身,沖父皇拱手行禮,說道:“陛下,是否先請使臣離席?以免擾了呂先生為公主看相?!?/p>

父皇面色緊繃,沉聲道:“讓阿呂先看。”

呂道微對旁邊的動靜仿若未聞,自顧自地托著我的手,認認真真地端詳起來。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三公主吉人天相,福澤深厚,可佑江山?!?/p>

語畢,恰巧殿外吹進一陣長風,蕩起他的素衣,袂袖飄飄,恍若那九天之上降臨的神仙。

父皇緊捏著酒盅的手終于松開,問道:“那河西鄭氏呢?”

呂道微語氣平靜,仿佛只是在談論今日的天氣不錯:“叛軍不過癬疥之疾,不足為患?!?/p>

父皇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這才想起北燕來使,說道:“燕地毗鄰朕的河西,素日商貿往來頗多。不知貴國在其中,又打算演個什么角色?”

北燕使臣連忙恭敬下跪,說道:“小臣此番前來,乃是我王欲替太子求娶大梁公主,永結同盟。絕不會給叛軍提供一米一黍,還望陛下明鑒?!?/p>

父皇縱聲大笑,自覺天威赫赫,顏面有光,又一疊聲地命人再上酒菜歌舞,要與北燕使臣一醉方休。

這時,柳容與起身說道:“陛下,河西叛亂緊急,臣需去處理,特提前告退離席?!?/p>

父皇揮了揮手,說道:“去吧,務必盡快平定叛亂?!?/p>

很快,殿上絲竹又起,觥籌交錯。眾人仿佛剛才的刀光劍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這里的每一個人也都像是忘了,片刻之前還是一國之母的鄭皇后,此時已成甕中囚,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喝到盡興處,北燕使臣借了酒意,再次求親:“臣觀三公主與我家太子年歲相仿,正是一對佳偶。不知陛下可愿割愛,將三公主許配給我家太子?”

大皇兄也望著我笑,說道:“三妹妹敏慧通達,端方有儀,合該是戴鳳冠的人,與北燕太子倒是般配?!?/p>

滿殿賓客哄然大笑,兩國官員皆與身側人碰杯飲酒,氣氛熱烈,仿佛這樁好事已在眼前。

唯有呂道微自顧自地,只給自己斟酒,仿佛這熱鬧與他無關。

父皇眼底的戾氣一閃而過,沖使臣打了個哈哈,說道:“你說安平啊,她尚未及笄?;榧拗?,尚早,還需從長計議?!?/p>

我低頭飲了一口酒,心中暗自思量:鄭家一倒,大皇兄就有些忘形了。

他竟然沒有注意到,呂道微說我“福澤可佑江山”時,父皇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

只是我也有些奇怪,呂道微為何會下那樣的批語。

我抬眸看向呂道微,問道:“呂先生,東海呂氏,不是‘絕無虛言’的嗎?為何會如此批語?”

9

母妃曾言,那師太為我批完命后,瞬間大驚失色,脫口道:“此女極貴,然不利其夫。若不夭折,必弒君而登天下之主之位!”

幸得母妃與師太情誼深厚,交情匪淺。

母妃苦苦哀求師太,道:“師太,還望您能施以援手,替我這孩兒粉飾一番。”

師太無奈,只得應下,將我的八字從晚子時改至早子時,又花重金買通了那接生的穩婆。

不僅如此,母妃還讓師太收我做了記名弟子,只盼佛門福澤深厚,能保佑我健康成長,免遭夭折之禍。

可我六歲那年,不幸出痘,病情兇險萬分。

父皇向來惜命如金,全然不顧我身體虛弱不堪,竟要命人將我扔到郊外皇莊,任我自生自滅。

母妃悲憤交加,以死相逼,聲淚俱下道:“陛下,若要扔掉儀兒,便先取了臣妾的性命!”

如此,才爭得送我去玉華寺養病的機會。

那玉華寺的住持,正是凈安師太。

師太與母妃一同衣不解帶,沒日沒夜地悉心照料我,終是從閻王手中將我這條小命搶了回來。

病愈回宮那日,師太猶豫良久,終究還是忍不住提醒母妃,道:“令儀九歲那年,尚有一大坎。若過不去,恐性命不保?!?/p>

母妃聽聞,并未哭泣,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師太的雙眼,問道:“凈安,你有辦法的,對不對?”

師太垂目斂眉,輕聲念了一聲佛號。

再抬眼時,眼中滿是悲憫之色,道:“相傳呂祖在東海有一脈傳人,鐵口斷命,絕無虛言。你若能往江南去,興許能遇到他們?!?/p>

“要是他們肯出手消災,令儀或可長命無憂。”

三年后,父皇微服下江南。母妃欣喜若狂,費盡心思討好父皇,終是哄得父皇答應帶我一起隨行。

挑選隨行宮人時,母妃亦是頗費了一番思量。她自南疆帶進宮兩個心腹侍女。

挽秋擅毒會醫,望春善卜。

師太曾言我的大劫并非病痛所致,母妃便帶了望春隨行。

望春執三枚銅錢在手,一路六爻起卦,只為尋找呂祖傳人的行蹤方向。

那術師不請自來之日,望春擲出了“水火既濟”之卦。

我問道:“望春,此卦何解?”

望春面色凝重,道:“此卦坎上離下,初吉終亂,恐非吉兆。”

母妃思量再三,囑我躲到鴛鴦廳的帷幕后,道:“儀兒,你且躲在此處,由母妃先行試探。等母妃擊掌為號,你再假裝與望春捉迷藏,誤入帷幕里貪睡方醒。”

可誰也未曾料到,這術師一進來便自報家門,竟直接叫破了父皇身份,鐵口錚錚道:“亂我朝天下者,即在君側。”

父皇既驚且怒,追問再三,喝道:“你此言何意?給朕說清楚!”

呂術師只是搖頭不語。

直到一百杖下去,呂術師才奄奄一息地吐出一句:“我東海呂氏有家規,鐵口斷命,不得虛言。今日陛下便是打死了我,我也不能無中生有?!?/p>

父皇冷笑連連,道:“你一會說亂臣即在朕側,一會又說不能無中生有。朕看你也不是什么呂祖傳人,不過就是個巧言令色、欺世盜名之徒!”

“給朕繼續打!說不出來便是欺君,打死治罪!”

我屏息聽著外面的動靜,呂術師的聲息漸漸弱了下去,很快連呻吟呼痛聲都沒了。

只有那板子打在骨肉之上,發出令人膽戰心驚的悶響。

一只冰涼的手自身后捂上我的嘴。

我扭頭看去,竟是母妃。

母妃示意我不要出聲,悄悄帶著我,從北廳的后門離開。

那一天,便是我與母妃最后的訣別。

直至母妃喝下那碗鶴頂紅,含淚撫過我的臉頰,不舍的眼神寸寸成灰。

我才終于明白,何為“坎上離下,初吉終亂”。

伴君如伴虎,此言誠不我欺。

伴暴君,更是如伴瘋虎,朝不保夕。

思量間,我望向眼前喝得面紅耳赤的暴君。

他懷里擁著一個豐腴的西域舞姬,女子香肩半露,檀口微張,正嬌聲道:“陛下,喂妾身一口酒嘛。”

父皇哈哈一笑,道:“美人莫急,朕這就喂你?!闭f著便要以口渡酒。

席間其余男子也皆盡效仿,或擁或抱,皆有美人在懷,一派香艷淫靡之色。

誰也不再記得,河西正在叛亂,將有無數生靈涂炭。

如此江山,我真的能福澤綿長嗎?

我下意識看向對面的呂道微。

他懷里沒有美人相伴,恍若世外仙,不沾半點塵。

可對上我的目光,他又極快地沖我眨了下眼,還帶了幾分自來熟的調侃,笑道:“姑娘這般看著我,可是被我的風采迷住了?”

我一怔,幾乎要懷疑自己是喝多了酒,看花眼。

這樣的呂道微,真會是東海呂氏的傳人?

10

翌日清晨,金鑾殿上,父皇龍顏大悅,朗聲宣道:“朕今日封吾女為‘護國公主’,賜食邑三千戶,以彰其功!”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嘩然,旋即紛紛跪拜,齊呼:“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大皇兄站在一旁,臉色陰晴不定,終是醒過味來,眼中閃過一絲陰鷙。

在弘文館再遇時,他嘴角勾起一抹涼涼的笑,陰陽怪氣道:“好一個護國公主,柳家出錢出力平叛,到頭來,卻是你福佑了這大梁江山?!?/p>

我聞言,只是輕輕一笑,翻開桌上的《孫子兵法》,悠然道:“我能福佑大梁江山,大皇兄難道不開心嗎?別忘了,你也姓蕭,這江山,亦有你的份。”

大皇兄嗤笑一聲,道:“我只是好奇,三妹妹何時長了這么大本事,手都能伸進欽天監了?我那短命的二皇弟,都沒有這個能耐?!?/p>

我頭也不抬,淡淡道:“天意難測,我也未曾想到,我竟有如此大的福氣。”

大皇兄聞言,怒從心起,一把抽走我手里的書,用力一撕兩半,道:“三妹妹最好真有這福氣,不然,還是多讀點女德、女誡的好,莫要學些旁門左道?!?/p>

說著,他便將書扔出了窗外,甩袖而去,留下一句:“哼,咱們走著瞧!”

跟著,就有內侍匆匆進來,躬身道:“公主,柳太傅忙于河西平叛,近日都不能來弘文館上課了?!?/p>

我微微頷首,表示收到,起身去撿我的書。

晨起剛下過一場雨,廊下有積水,書冊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一個泥水塘子里,被泡得臟污不堪。

我蹲下身,輕輕撿起,只見只有我寫的一行筆記,隱約可見:“【借尸還魂,攻心為上?!俊?/p>

我怔了怔,隨即無聲輕笑,心中暗道:“這倒是有趣?!?/p>

回到瑤華宮,良貴人正帶著宮女們擺開架勢,要做七夕夜的乞巧果子。

見到我,她欣喜地笑,道:“公主今兒怎么這么早回來?乞巧的新衣我替你準備好了,要不要先試試?”

每逢年節,尚衣監自會按制準備公主的衣裙,可良貴人就像一個普通的母親,一定要親手替我裁制一身素白的里衣。

我聞言,也笑,道:“當然要,貴人的手藝頂頂好,這宮里,誰也比不上?!?/p>

換上新衣,替我束發的挽秋,突然對鏡垂淚。

一旁的良貴人,也有些怔忡,道:“公主真是越來越像娘娘了?!?/p>

我聞言,閉了閉眼,壓下眼角的澀意,轉身朝她們笑,道:“是啊,我馬上就長大了,可以替貴人分憂了?!?/p>

良貴人也趕緊擠出笑意,道:“明年我們三公主就要及笄啦,到時候,定能尋個如意郎君。過幾天女兒節,咱們可要好好乞巧,保佑我們公主嫁個良人?!?/p>

我沒有接話,只是看了眼窗邊的曼珠沙華,它妖紅似血,凄美如畫,似在訴說著什么。

入夜后,我提筆寫信給柳容與,信中道:“柳公子,煩請抽空幫我查一查呂道微的來歷,此人行蹤詭秘,我總覺不簡單?!?/p>

翠鳥在夜色中,撲棱棱地飛出了瑤華宮,帶著我的期盼與憂慮。

可直到第二天早上,它都沒有回來。

挽秋一夜無眠,她不停進進出出,每一次回來都無奈地搖頭,眼中滿是焦灼。

到最后,她干脆蹲到了空空的鳥籠前,雙手抱膝,神情焦灼又絕望,像極了五年前的望春。

我站在挽秋身側,看旭日東升后,太白星依舊清晰可辨,心中暗自思量:“這太白星晝頻見,恐非吉兆?!?/p>

終于,我在心中下定決心,道:“挽秋,備轎,我要出宮?!?/p>

挽秋聞言,一愣,道:“公主,您要去哪兒?”

我淡淡道:“我以替大梁和父皇祈福為由,向父皇請旨,前往京郊玉華寺,戒齋禮佛三天?!?/p>

挽秋聞言,不再多問,趕忙去準備。

隨后,京中就開始傳出一則術師預言:“太白星晝頻見,則女主昌。”

一時間,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11

三日后回宮,柳淑妃的大宮女送來了一個禮盒,說是大皇兄替我準備的乞巧節禮。

大宮女話說得也很客氣:“今日女兒節,咱們娘娘膝下沒有女兒,便想邀三公主一起用個晚膳。”

可禮盒里裝的,卻是三根翠鳥的尾羽。

日落時分,我帶著挽秋去了明華宮。

河西平叛進展順利,柳家出力頗多。前朝已經有人陸續上折,請立柳淑妃為后。

所以明華宮里掛滿了彩鳳花燈,尊貴又喜氣。

柳淑妃牽了我的手,笑吟吟地寒暄問話:“許久不見,安平真是出落成大美人兒了,也不知哪家兒郎有這福氣娶回家?!?/p>

我也淺笑:“一切但憑父皇做主。”

月兒爬上宮墻的時候,柳淑妃終于提到了北燕王太子,說他年輕有為,文韜武略,長得也英武不凡。

還命侍女取來他的畫像:“安平你看。”

我低眉斂目:“娘娘,安平尚小?!?/p>

淑妃輕搖羅扇:“不小,明年就及笄了。如今先與北燕定下來,再慢慢走禮準備,明年大婚正好。”

我語氣平靜:“這與父皇說的,好像不大一樣?!?/p>

淑妃還沒答話,大皇兄的聲音就自簾外響起:“三妹妹不必擔憂,父皇那邊自有太傅為你說項?!?/p>

他掀簾而入,目光銳利地看向我。

我淡淡垂眸:“我又不想嫁他,自然不必擔憂?!?/p>

大皇兄臉色微僵,冷聲吩咐簾外的內侍進來:“三妹妹敬酒不吃,皇兄只好再給你加道菜。”

內侍手里的托盤上,正是一只被擰斷脖子的翠鳥。

我別開眼:“上天有好生之德,殺生不積福?!?/p>

大皇兄滿意輕笑:

“若不是逮到了這只出生,我還真叫你騙過去了??上沃鞑灸菢拥娜宋?,又豈會為一女子所用?

“三妹妹喜歡積福,正好北燕也喜歡你的福澤之名。你若是聽話,咱們大家都好。

“不然,我就只能把這死鳥交給父皇,讓他好好看看,他的護國公主,手伸得到底有多長?!?/p>

我努力讓語氣顯得僵硬:“但憑大皇兄做主。”

12

回到瑤華宮,我問挽秋:“都看清楚了嗎?”

挽秋點頭,又研墨提筆,細細繪下柳淑妃的肖像。

我無事可做,便去院中看良貴人她們穿七巧針。

月華如練,照得滿庭生輝。

年華正好的女子們素手翻飛,將五彩絲線飛快地穿入九尾針。

良貴人伸手拉我:“公主也來試試?!?/p>

我趕緊搖頭拒絕。

我這一雙手,或可攪弄風云。但要它穿針引線,著實是為難了。

良貴人捂嘴輕笑,又拿起桌上一個五彩絆結,塞進我手中:“這叫『相憐愛』,公主拿好了。”

笑鬧間,月已上中天。

正要散時,柳容與突然來了瑤華宮。良貴人趕緊帶著宮女回避。

幾日沒見,柳容與眉梢染了一絲倦意,他瞥了一眼我手中的“相憐愛”,張口喚了聲“小柳兒”。

“京中出了個預言,說大梁將要女主昌。我已將消息先給攔了,但是皇帝早晚會聽說。

“我看欽天監新來的呂主簿,對你似乎沒有惡意。我設法讓他明日來趟瑤華宮,你探一探他口風。”

我搖頭拒絕:“那個預言,就是我放的?!?/p>

柳容與錯愕,微涼的眸中噌地燃起暗火:“你瘋了嗎?好不容易,才讓皇帝不疑你?!?/p>

我緊緊盯著他的表情:

“我就不能爭一爭,坐那個位子嗎?”

柳容與一怔,眸底的火光熄了下去,又恢復成夜下深湖:“你一個女孩兒,何必要走這么險的路?但凡踏錯一步,你都會沒命的?!?/p>

這一刻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我一直下意識地,不想把那個秘密告訴他。

“可這原本就是我的命啊?!蔽倚α诵Γ鲱^看向天上的太白星,“它就在那里,躲是躲不過的?!?/p>

柳容與的聲音有些發澀:“你可以離開大梁?!?/p>

我“哦”了一聲:“這就是,你也想讓我嫁去北燕的原因?”

柳容與微愣:“你已經知道了?”

他放低了聲音,語氣格外溫柔:“小柳兒,我都細細查過了。北燕那個王太子,確實算個人物?!?/p>

我只是沉靜地看著他,沒有答話。

柳容與眸光黯了黯,語氣里有了幾分哀求之意:“小柳兒,你娘讓你好好活著。若是踏上那條路,我未必能護你周全?!?/p>

“那我去北燕,你就能護我周全嗎?”

柳容與的聲音有些飄忽:“你是大梁公主,又有福運在身,北燕王室自然會尊重你?!?/p>

“福運?”我輕笑出聲。

“大人查清楚那呂道微的底細了嗎?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鄉野術師,隨口胡編的瞎話,竟也能讓太傅大人奉為圭臬嗎?”

柳容與默了默:“只要我活著一日,大梁就會是你的后盾。北燕絕不敢薄待你?!?/p>

我定定看了他一會,忽地沖他一笑。這個酷似母妃的笑容,我早已對鏡練過千百遍。

“母妃也曾寵冠六宮,可最后呢?”

這話恍若一道驚雷,在柳容與眸中炸響,深湖波瀾乍現,風雨大作。唯余一葉孤舟,仍奮力前行。

我恍若未見,誓要將這深湖掀起滔天巨瀾:“還是說你柳家,需要一個北燕這樣的盟軍?”

亟亟而行的孤舟終于撞了礁,又被狂風卷得支離破碎。柳容與煢煢而立,唇上不見一絲血色。

他有些空茫地看著我,語氣愴然:

“我在朝中汲汲半生,并非為了柳家……”

柳容與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他只是仰起了頭,看向漫天星河。河的兩岸,牛郎與織女遙遙相望。

他癡癡看了許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終于啞聲開口:

“如你所愿,三公主。”

13

柳容與走后,我進殿去尋挽秋:“畫完了?”

挽秋默默點頭,眼中有些神傷。

我低頭看去,柳淑妃的畫像邊上,還晾著一張畫紙,上面畫了一對神氣活現的翠鳥。

瑤華宮中的這對翠鳥,原本一直是望春在養。后來她和母妃一起死在江南,挽秋便將宮中僅剩的這只,當成了她對望春的念想。

我捏了捏她的手:“這些賬,早晚都要算?!?/p>

挽秋又點了點頭,開始替我繪妝。在她巧手施為之下,我直接長了十來歲,幾乎就是五年前的母妃。

我脫掉宮裝,只剩一身素白的里衣。又拔掉發簪,任由一頭黑發傾瀉而下。

然后悄悄出門,往湖中的觀月亭行去。

自從母妃死后,每年七夕,父皇都會在觀月亭上,獨自飲酒到天明。

這天晚上,父皇便遙遙望見湖畔有一白衣女鬼,黑發覆面,逶迤而來。

他的聲音開始發顫:“阿珠,是你嗎?”

女鬼嗚嗚出聲,卻說不出話來,仿佛被什么東西塞住了嘴巴。

父皇哽咽:“你終于肯來見朕了?!?/p>

女鬼只能以嗚嗚的哀鳴,回應著他。

父皇終于痛哭出聲:“阿珠!朕也不想殺你??呻薏荒軘嗨土俗孀诘慕桨?!”

他起身踉蹌著,要向那女鬼行去。

女鬼轉了個身,黑發隨之揚起,露出小半張臉,正是父皇念念不忘的樣子。

接著,她身上一團白色煙霧炸開。

父皇驚痛而呼:“阿珠——”

他跌跌撞撞地沖向女鬼站立的地方,可是太晚了。

白色煙霧消散之后,那里早已空無一人,只有地上一張祭祀用的黃裱紙,赫然寫著七個紅字:

【亂大梁者,柳皇后。】

14

盡管我拒絕了柳容與的建議,但第二天一早,呂道微還是來了瑤華宮。

他從袖中拿出一張黃裱紙:“公主可認得此物?”

我垂眸看了一眼,上面空無一字,便閑閑給他倒了一杯茶:“祭祀亡親之物,我自然是認得的?!?/p>

呂道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下官去南疆游歷的時候,曾見過一種紅色草汁,用來寫字,個把時辰后,字跡就會自然消失?!?/p>

我心頭猛跳,面上卻仍好奇地問:“大人可有帶來京城?如此神奇之物,我也很想見識一下?!?/p>

呂道微搖頭:“此物稀罕,不易得?!?/p>

我有些遺憾,又略帶傷懷:“母妃走得早,沒能帶我回南疆看看。唯一一次離開京城,還是去的江南?!?/p>

說著我又抬起眼,定定看向呂道微:“母妃信命,一直想找傳說中的東海呂氏?!?/p>

呂道微笑了:“這就是公主命人查我的原因?”

果然,他也知道了。

大皇兄一向自負聰明,善于籠絡人心,一定會把那張紙條拿給呂道微看。

我不答反問:“所以呂大人是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呂道微剛笑著說完,就皺起了眉頭,目有痛楚之色。

我放下手中一直沒喝的茶杯,淺笑著看他:“是不是東海呂,大人也都是我的貴客。我特地沏了我珍藏的斷魂茶。不知大人覺得,味道如何?”

在玉華寺的三日,凈安師太已然替我探明,呂道微正是出自東海呂氏。

呂道微勉力控制臉上的表情:“公主說是什么味道,就是什么味道?!?/p>

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很好。不管你是不是東海呂,今日我不問你的來歷,只問你的將來。

“呂大人若是肯和我聯手,父皇和大皇兄能給你的,我以后也都能給你。

“若是不肯……”我笑了笑,“那大人就沒有以后了?!?/p>

呂道微努力撐出一個哭似的笑:“下官本就有投效之心。否則當日宮宴,何必替公主遮掩?”

我點了點頭,命挽秋捧來呂祖像,又讓呂道微以呂祖之名起了個毒誓,然后才給了他解藥。

呂道微服下后,終于舒展了眉眼。

我將一管丸藥放到他面前:“每三日服用一粒,每月找我取一管新的。這解藥的方子,只在我這腦子里。但只要我不死,你就不會死?!?/p>

呂道微苦笑:“公主可真是下血本?!?/p>

我彎了彎唇:“畢竟大人是我的貴客?!?/p>

其實我只是唬他的。這斷魂茶不過是個普通的毒,根本用不著一直服用解藥。只他若是不肯投效,我便也只好先弄死了他,再找柳容與替我善后。

呂道微點頭:“下官會記得,每月來看公主的?!?/p>

“還有……”他指了指桌上的黃裱紙,“陛下只是讓我算算,它的主人魂歸何處,往生投胎了沒有?!?/p>

說著,他又極快地沖我眨了下眼。

令我一時有些懷疑,他是不是真被我唬住了。

15

七夕過后,柳容與又恢復了弘文館的授課。

大皇兄讓他多講些北燕的政事:“三妹妹能聽太傅教導的日子不多了,抓緊時間,學點有用的?!?/p>

柳容與從善如流。我當然也要認真聽講。

欲登高位福澤江山,心中,就要先裝天下。

既然連柳容與都說,北燕王太子是個人物,我就更加不能掉以輕心。

河西平定那日,父皇很高興,又大開宮宴。

這一回,是柳淑妃陪著父皇,一起坐在上首。宮燈高懸,在柳淑妃的鳳簪上折出金燦燦的光。

前朝柳氏一家獨大,后宮淑妃早掌鳳印。人人都覺她離后位,只差一紙冊封。淑妃自己也不例外。

我低頭飲了一口酒,聽見有人重提聯姻:“陛下,此番平定河西,北燕亦有助力。燕王又修來國書,求娶大梁公主。”

父皇哈哈大笑:“我兒福澤深厚,叫他拿燕云九州來換!”

大皇兄與那人對視一眼,轉了話題:“父皇,兒臣近日在京中,聽到了一則術師預言。說太白星白晝可見,是天有異象?!?/p>

父皇放下了剛端起的酒盅:“欽天監為何不報?”

呂道微起身拱手:

“陛下,臣仍在推演,太白星應于何人?!?/p>

父皇眼神極冷:“何時能有結果?”

呂道微沉吟片刻:“大約還需三日。”

大皇兄微微疑惑:“呂大人,為何京中的民間術師,反倒早早能有預言?”

呂道微淡淡回應:“我東海呂氏有祖訓,推演天命,絕無虛言。下官若是沒有十足把握,便不能妄言,否則會反噬自身?!?/p>

父皇看向大皇兄:“那民間術師如何說?”

幾上燭火微晃,映得大皇兄的臉忽明忽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太白星晝見,女主昌?!?/p>

偌大的宮殿,突然一片死寂。

我松開了手中的酒盅。厚瓷落地,發出一聲悶響。

父皇面沉如水:“安平?”

我仰頭看向柳淑妃的鳳簪,目光幽幽:

“兒臣有些不解。鄭氏已廢,大梁何來的女主?”

大皇兄語氣冰涼:“大梁還有公主。”

我立刻起身,伏跪在地:

“父皇明鑒,兒臣絕無不臣之心!”

父皇的聲音極寒極冷:“阿呂?!?/p>

“臣在?!?/p>

“朕限你三日之內,上報太白星應于何人,否則提頭來見!”

“臣必竭力而為?!?/p>

“阿柳?!?/p>

“臣在?!?/p>

“將那民間術師帶來,朕要親自問話!”

16

宮宴草草結束。

我被侍衛送回瑤華宮中軟禁,非詔不得離殿。

良貴人借口要去湖畔折幾枝荷花,也被兵刃擋在了瑤華宮門口。她看了看門外的甲衛,第一次帶我進了母妃住過的房間。

那里久無人居,一推門就看到,細塵在光里飛舞。

良貴人微微駐足。

她本是瑤華宮宮女,容貌普通,身姿卻頗為婀娜,只看背影,與母妃有七分相似。

母妃才入宮時,曾遭柳淑妃陷害,被貶去玉華寺修行。醉酒的父皇錯將良貴人認成母妃,才有了唯一一次承寵。

良貴人回頭喚我:“公主,快進來?!?/p>

我默默進門,看她屈起兩根手指,輕輕擊打墻壁。

終于敲到中空處,又拿起一柄小尖錘,用力猛砸。墻皮掉落下來,露出一個內藏機關的壁龕。

良貴人毫不猶豫,抬手擰動機關。

一陣不大的轟響聲后,母妃那張拔步床的踏板竟然升了起來,露出一條幽深的暗道。

良貴人理了理額間的鬢發,長出一口氣:“幸好阿爹教我的,都還沒有忘記?!?/p>

我這才知道,良貴人的父親,便是修這密道機關的匠人。密道筑成之日,也是他身死之時。

良貴人拭掉眼角的淚,溫柔地看著我:“快走吧,公主。離開這吃人的地方,去找柳大人,別再回來?!?/p>

我忍不住張開手,給了這個良善的女子,一個用力的擁抱:“還沒到這一步呢,貴人。我會贏。會替母妃報仇,也替你阿爹報仇?!?/p>

把機關恢復到原樣,又用一幅字畫將壁龕做了遮擋。做完這一切出來,我看到那個平平無奇的內侍,又來了瑤華宮。

果然,外面的甲兵是擋不住柳容與的。

內侍是來告訴我,昨晚民間術師進宮后,父皇便問三公主和柳淑妃,到底誰才是太白星預示之人。

術師說他不知此女名姓,被父皇杖責后,才終于吐露,他只是在正午的日光中,見過太白星上,隱隱有個穿龍袍的女子顯現。

父皇立刻命人取來紙筆,讓術師畫下所見女子。

術師不擅丹青,但所畫的女子圓臉高額,眉眼細長,一看就更像柳淑妃。

所以此刻,明華宮也已經被圍了起來。

我和挽秋相視而笑。

父皇生性多疑,若術師直接說是柳淑妃,他說不定反會疑心于我。

多虧大皇兄,特特將我邀去明華宮,讓我不用再費心,給挽秋安排觀察柳淑妃的機會。

畢竟我們在瑤華宮蟄居了五年,若是挽秋記得不清楚,畫得不像,那就得不償失了。

內侍垂手而立,姿態恭敬:“我家大人已將術師送出京城,請公主放心。只是兩日后的呂主簿……”

我截斷了內侍的話:

“此事我已有主張,也請你家大人放心?!?/p>

17

兩天后,我被傳去了乾清宮。

因為呂道微推算出的結果,乃是一個“柳”字。

大皇兄得知后,立刻沖進了乾清宮。

他讓內侍把死鳥和紙條都拿給父皇看,語氣里還隱隱透著得意:

“父皇,安平她心懷鬼胎,所以一早就和外臣勾結,脅迫收買了呂主簿。呂主簿算出這個結果,正是為了禍水東引,幫她掩飾不臣之心?!?/p>

我跪直了身子,坦然看向父皇:

“翠鳥是瑤華宮的不假,但這紙條,實非兒臣之物。父皇宮中就有兒臣為您手抄的佛經,可命人取來對比,一望即知,這并非兒臣所寫?!?/p>

我左手也會書,而且跟右手字跡完全不同。

大皇兄冷笑:“你堂堂公主,用不著自己寫?!?/p>

我眸光沉靜:“若是父皇允準,可以遣人讓瑤華宮上下,人人自書一行?!?/p>

父皇簡直毫不猶豫:“準!”

就派了心腹內侍,去瑤華宮收取宮人字跡。

我又側目看向大皇兄:“大皇兄指控我與外臣勾結,我倒想問問,具體是哪個外臣,與我勾結?”

大皇兄一愣。

他太輕視我,并不認為我能勾結到什么重要的人,所以只想著要用死鳥恐嚇我。

可若是換了我,定會先留翠鳥一命,看它會帶了信飛往何處。

所以大皇兄只能硬著頭皮含糊其詞:“父皇明察秋毫,自然會揪出與你勾結的賊子?!?/p>

父皇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呂道微上前拱手:“陛下,我東海呂氏推演天命,若有虛言,就會反噬其身。不僅肉身保不住,道心也會受影響。所以我們這一脈,寧死也不會胡來。

“臣實在想不出來,這世上,還能有什么價碼,可以收買了臣,捏造天命!”

呂道微長身而立,意態傲然。

父皇的臉色緩和下來:“朕自然是信阿呂的?!?/p>

可他口上說著信,實則又命人喚來了張監正。

張監正受過那次廷杖,徹底傷了身子,進殿的時候都有些顫顫巍巍。

父皇問他:“太白星異象,你如何看?”

張監正跪得傴僂:“太白晝見,女主昌?!?/p>

“應在何人?”

張監正立刻伏跪在地,聲音甕甕的,都有些含混:

“陛下恕罪,臣已推算多日,實在力有不逮?!?/p>

父皇沒有發怒,他的臉色甚至又緩和了一分。大約是覺得,東海呂氏,果然不負盛名。

于是他閑閑開口:“那你便給阿呂的結果占一卦,看看是吉是兇?!?/p>

張監正有些遲疑。

父皇輕嘖一聲:“你不會老得不中用,連這都不能算了吧?那朕要你何用?”

張監正身子一顫:“臣,遵旨?!?/p>

殿中氣氛急轉。

大皇兄放松下來,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我依舊神情淡淡。

父皇殘暴。一枚護心丸的人情,能換來張監正一句“力有不逮”,我已然滿意,不能強求更多。

張監正低頭,自懷中取出三枚銅錢,雙手合扣,連擲六次,竟擲出“兌為澤”。

此卦下澤上澤,是為上上吉。

張監正微微一愣,很快便俯身下拜:“恭喜陛下,卦象大吉!”

大皇兄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不甘地瞪了我一眼。

我恍若未見,也俯身下拜:“恭喜父皇?!?/p>

呂道微投效我那日,便提過太白星異象,也提到京中已有“女主昌”的預言。

我讓他設法在欽天監壓下此事,不要上報給父皇。

呂道微有些好奇:“此事不難。但下官也堵不住悠悠眾口,早晚會傳至皇帝耳中。”

我又給呂道微倒了一杯茶:“我要的,就是讓別人去傳給父皇?!?/p>

我已經讓柳容與找合適的人,在大皇兄耳邊吹風,讓他利用太白星的預言,引起父皇對我的忌憚。

大皇兄在柳家,特別是柳容與的護持下,一路走得太順利了,哪還愿意自己費神,殫精竭慮地謀算人心?他被人一鼓動,就會急吼吼地對我出手。

呂道微拿起茶杯想喝,又頓住苦笑:“公主的茶,下官竟是不敢喝了。”

我不禁莞爾,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先喝為敬:“我一向用人不疑,大人現在可以放心了。”

呂道微也笑著一飲而盡:“那等皇帝垂詢,下官就只好裝一次草包了?!?/p>

我搖頭說“不必”,又以指蘸茶,寫了一個“柳”字:“大人可以用它來交差?!?/p>

呂道微收起了笑意:“公主,下官確實出自東海呂氏。對于天命,最多假稱不知,不能亂指他人?!?/p>

我也鄭重神色:“放心。柳字,也可以指我?!?/p>

呂道微目光一凝,盯住我眉心的紅痣:“公主可否將真正的生辰八字,借下官一算?”

我應了他的所求。

呂道微也以指蘸茶,在桌上飛快推演起來。

半晌,他長出一口氣:“原來如此,下官懂了。”

(父皇因術師預言,要賜我母妃毒酒,九歲的我躲屏風后,也聽見這一切,上部分,后續完結在主頁合集)

上一篇: 「出行裝備」還記得當年的 BB 機嗎?我的出行裝備進化史
下一篇: 他為皇帝尋得一塊風水寶地,皇帝贍養他一輩子,此何許人也?
最新文章
国内偷自第一二三区_一区二区欧美视频_三上悠亚中文字幕在线播放_韩国本免费一级毛片免费
  • <menu id="kwwkm"><tt id="kwwkm"></tt></menu>
  • <menu id="kwwkm"><strong id="kwwkm"></strong></menu>
  • 欧美日韩理论| 欧美视频亚洲视频| 亚洲国产欧美精品| 久久这里有精品15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农村妇女毛片精品久久麻豆| 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男人的天堂| 欧美日韩亚洲一区三区| 国产精品亚洲激情| 久久久久久97三级| 欧美极品在线视频| 欧美夜福利tv在线| 国产日韩高清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美女黄网久久| 精品91视频| 国产欧美日韩麻豆91| 日韩亚洲欧美在线观看| 久久久之久亚州精品露出| 欧美成人亚洲成人日韩成人| 欧美日韩免费观看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一区二区精品久久99| 一本久久精品一区二区| 欧美日韩在线免费观看| 国模私拍视频一区| 在线亚洲自拍| 欧美日韩中文字幕在线视频| 一二美女精品欧洲| 亚洲女优在线| 久久综合色88| 国产亚洲aⅴaaaaaa毛片| 欧美成人中文字幕| 亚洲精品中文字幕有码专区| 国产欧美日韩在线视频| 国产女人18毛片水18精品| 午夜视频在线观看一区二区| 欧美成人一二三| 欧美日韩中文字幕在线视频| 久久综合网hezyo| 亚洲深夜福利在线| 亚洲香蕉网站| 一本大道久久a久久精品综合| 欧美亚洲午夜视频在线观看| 欧美成人激情视频免费观看| 国产一区av在线| 免费在线观看日韩欧美| 国产精品午夜春色av| 国产情侣久久| 亚洲欧洲偷拍精品| 欧美日韩在线看| 亚洲欧美变态国产另类| 久久久亚洲国产美女国产盗摄| 亚洲欧美激情精品一区二区| 性做久久久久久久免费看| 中日韩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福利小视频| 亚洲人成毛片在线播放| 亚洲欧洲中文日韩久久av乱码| 一区二区三区国产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日韩在线观看| 久久av一区二区三区漫画| 亚洲国产精品久久精品怡红院| 亚洲高清av| 亚洲欧美日韩中文在线制服| 亚洲国产精品福利| 亚洲青涩在线| 国产自产v一区二区三区c| 精品动漫3d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国产九九精品视频| 欧美sm极限捆绑bd| 小黄鸭视频精品导航| 国产日韩欧美一二三区| 久久久亚洲午夜电影| 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 亚洲欧美成人一区二区三区| 影音先锋中文字幕一区二区| 香蕉免费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 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精品午夜精品| 亚洲激情在线观看| 亚洲综合日本| 国产精品中文字幕欧美| 国产精品a久久久久| 欧美福利网址| 久久精品72免费观看| 欧美日韩1区2区3区| 91久久精品美女| 久久久久国产精品人| 日韩一区二区精品在线观看| 亚洲成色777777在线观看影院| 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 一区二区av在线| 欧美喷潮久久久xxxxx| 欧美专区在线播放| 国产日韩高清一区二区三区在线| 老司机免费视频久久| 老鸭窝亚洲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久久午夜| 欧美日韩亚洲免费| 欧美日韩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 国内免费精品永久在线视频| 免费高清在线一区| 亚洲一区二区三区成人在线视频精品| 欧美成人精精品一区二区频| 久久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 欧美婷婷久久| 欧美伊人精品成人久久综合97| 亚洲在线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精品av一区二区| 国产日韩欧美综合一区| 国产精品视频免费| 欧美一区二区性| 狼人天天伊人久久| 欧美.日韩.国产.一区.二区| 国产一二精品视频| 亚洲免费观看高清完整版在线观看熊| 欧美日韩国产综合视频在线| 亚洲综合视频1区| 欧美区在线播放| 欧美一区二区在线免费播放| 韩国av一区| 亚洲国产精品一区二区第四页av| 欧美视频不卡中文| 亚洲成色www久久网站| 久久不射2019中文字幕| 狠狠色狠狠色综合人人| 国产揄拍国内精品对白| 欧美精品激情blacked18| 欧美日韩免费观看一区| 欧美日本亚洲韩国国产| 久久av老司机精品网站导航| 国产综合久久| 国产精品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欧洲日韩在线| 欧美午夜宅男影院| 欧美大胆a视频| 国产精品美女久久久久av超清| 免费成人在线视频网站| 亚洲天堂av在线免费观看| 亚洲二区在线观看| 国外成人免费视频|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5555| 久久av资源网| 一区二区视频免费在线观看| 国产午夜精品全部视频播放| 亚洲视频高清| 亚洲日本一区二区| 日韩视频在线你懂得| 1000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 欧美日韩在线观看一区二区| 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免费| 亚洲国产精品t66y| 一区二区三区在线高清| 久久久久9999亚洲精品| 亚洲欧美日本在线| 麻豆成人91精品二区三区| 毛片av中文字幕一区二区| 久久成人免费电影| 亚洲精品字幕| 国产乱码精品一区二区三区av| 久久福利视频导航| 99精品热6080yy久久| 国产精品欧美激情| 国产精品美女一区二区| 欧美1区2区| 欧美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 国产亚洲a∨片在线观看| 国产无遮挡一区二区三区毛片日本| 亚洲性感美女99在线| 欧美.www| 欧美人与禽猛交乱配视频| 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中文字幕| 在线日本高清免费不卡| 欧美日韩国产色站一区二区三区| 你懂的国产精品| 欧美激情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视频观看| 在线观看国产日韩| 在线播放视频一区|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aaaa樱花| 欧美日韩精品是欧美日韩精品| 亚洲福利一区| 久久这里只精品最新地址| 国产亚洲精品aa午夜观看| 欧美在线精品免播放器视频| 欧美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按摩| 欧美日本成人| 亚洲主播在线| 亚洲欧美成aⅴ人在线观看| 欧美一区二区三区日韩视频| 久久天堂国产精品| 中国日韩欧美久久久久久久久| 欧美在线地址| 欧美电影免费观看网站| 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99| 榴莲视频成人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久久一卡二卡|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观看| 国产乱子伦一区二区三区国色天香| 最新日韩av| 亚洲欧洲日韩在线| 久久久97精品| 亚洲清纯自拍|